“你们也是上山捉妖怪的吧。”
那厢吵着吵着，林琮忽然提及寻仙山上的妖怪。
山中的妖灵与妖精都不少，但他随口一说，大家心照不宣地都默认他指的正是那专门掳年轻女子的恶妖。
他轻佻地笑着，明明没什么本领，却能摆出一副天奈我何的姿态。
“劝你们省省力气，我们已经把整座寻仙山翻了个底朝天，那妖怪八成早就跑了，根本不在这里。”
颜月暗自皱眉，心想，虽说这个穹水阁不怎么靠谱，但他们常年活跃在寻仙山，对于这里的地形与环境怎么说也比颜月这一路外地人更了解。
所以林琮这番话，倒是有些可信的价值。
况且有杨宝妮这个奸细在颜月身边，颜月想找到她的妖儡，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颜月暂时还不想与杨宝妮把事情摆上台面来说。
他不知道杨宝妮到底要做什么，但他明白，杨宝妮的最终目的无非是为了替天镜谷报仇罢了。
在这一点上，他曾经站在关情的对立面阻碍过他。
所以这一次，他不想阻碍杨宝妮。
更不想给杨宝妮的复仇之计造成麻烦。
他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尽可能地在不妨碍杨宝妮的同时，保证她不会伤害到无辜之人。
比如那些失踪的姑娘和寻仙榭的弟子。
找到那些姑娘，就是颜月眼下的当务之急。
颜月上前一步，脸上的笑意温润有礼，“小兄弟，听你这么说，想必你们也在找那妖怪咯？”
林琮叉腰挺胸，傲慢地审视颜月几眼，“是啊，怎么了。”
颜月笑笑，朝他拱手一拜，“既然大家目的都一样，不如交换一下各自掌握的信息与细节。”
林琮眼珠转转，在颜月直起身前不知瞟了几眼哪个方向。
颜月抬头重新看向他时，他已经若无其事地恢复成了傲慢模样，“咳咳，行吧，但我们知道的并不多，我这里有一份失踪人口的名册，正打算挨家挨户去调查一下，你们要不要一起？”
说着，他真的从怀里掏出了一本册子，册子上将每个失踪女子的详细信息记录得清清楚楚。
他把册子递到颜月面前展示一二，见颜月看着册子皱眉露出怀疑神色，他连忙解释，“这是我找当地官府要的名册，来头可正经的呢，你别瞎琢磨哦！”
颜月从册子上移开目光，复又是再温和不过的菩萨模样，“好，那就请小兄弟带路吧。”
林琮挑眉笑笑，将册子收回怀里，对身后小朋友们高高一挥手，朗声吆喝道:“来吧大伙儿！这次一定要捉到那妖怪！拯救失踪美女！让整个巫蓉域看到我们穹水阁的厉害！！”
颜月:……
小朋友们齐刷刷附和。
好哦好哦！！
走喽！
捉妖怪！捉妖怪！
蹦蹦跳跳的小人儿队伍霸道地撞开颜月一行人，风风火火朝山下走去，走了没几步，还默契地喊起了口号。
“神来穹水！除秽荡祟！！神来穹水！除秽荡祟！！”
他们的声音明明尚且稚嫩青涩，喊出来的气势却丝毫不比正经门派低。
反倒是因为他们声音洪亮尖细，充满年轻生命力，将稚嫩衬得别有一番恢弘。
颜月看着他们欢快的背影哭笑不得，“这些孩子，真是又奇怪又可爱呢。”
刚刚颜月在与林琮谈话时无人敢插话，这会儿颜月反应过来才发现杜兰，金璎珞，和颜若若都一脸幽怨的望着他。
他尴尬地笑了笑，指着自己问，“哈？你们干嘛都这样看着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杜兰移开视线，轻叹，“殿下，你怎么跟一群小孩子胡闹……”
颜若若亦斜眸幽瞪着他，语气里满是埋怨，“就是，你现在还有功夫去陪小孩子玩过家家？”
颜月叹笑着摇了摇头，“反正现在也没有什么头绪，跟着去调查一下那些失踪女子家里的情况，也不是在浪费功夫吧？”
杜兰:“殿下，山晓仙师调查过了，她们身上真的没有特别明显的共同特征……”
颜月抬手打断她的话，“诶，山晓大哥是仙人，终究不能设身处地站在凡人的角度思考问题，或许这群孩子会有不一样的发现呢？”
杜兰与金璎珞颜若若面面相觑，脸色中挂着几丝异样的为难，似乎并没有被颜月这轻飘飘的理由说服。
颜月苦皱起眉头，声音软下来，双手合十，眼巴巴恳求道:“我们就试一试，好不好？？”
杜兰见他态度如此诚恳，甚至到了有些卑微的地步，吓得她肩膀微微一震，满目惶恐。
“殿……殿下！”
她赶忙退后屈身颔首，“殿下直接命令就好，万不可如此折煞杜兰！”
金璎珞跟着愣了愣，反应过来后退到杜兰身后一并低下了姿态。
颜月无奈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在怔愣中缓缓落下，“好，我知道了。”
果然，杜兰对他还是有身份隔阂，并不能像亲人朋友那样平等相处。
他心有不悦，转身移开目光，本想对杨宝妮说些什么，但杨宝妮已经在他转身那一刻先一步跟上了穹水阁的众位小朋友。
只给颜月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
颜月话噎在嘴边没说出来，半抬起的手也显得十分窘迫，视线随着杨宝妮远去，在暖暖阳光下逐渐涣散。
良久，他回过神，面无表情轻声道:“我们也走吧。”
*
在穹水阁吵吵闹闹的咋呼声中，一行人来到了名册里离寻仙山最近的一户人家。
这是山脚下的一个庄户，住着四合院砖房，青砖黛瓦，果树环绕其侧。
门前有十几亩良田，屋后还有一方飘满浮萍的鱼塘。
这户人家看上去还算富裕，但在这耕种季节却清寂得诡异。
许多烂掉的果子落在篱笆墙根处，招惹了满地蝇虫嗡嗡作响，在空气里散发出浓浓恶臭味。
良田肥沃，田水滋润，却没有栽种半颗谷苗。
颜月观察完周遭环境，忍不住用手指捂了捂鼻子。
前方，在林琮砰砰砰十几声急躁的敲门声后，有人从大门对面缓缓打开了一条细小的门缝。
门缝中露出一双充满谨慎与试探的乌黑眼睛。
“你们……找谁？”
那人声音低沉喑哑，似乎压抑着有些恐惧的情绪，与林琮明亮又大气的音调简直是两个极端。
“小哥！我们是附近的仙家，来寻仙山捉妖的！能让我们问一些问题吗！”
叮叮咚咚～
那人低下头思忖，小动作触碰到了栓在门后的铁链，发出了叮叮咚咚声响。
铁链将大门锁得格外严实，里面那人也只是打开一点点缝隙与屋外的林琮和颜月等人交流，丝毫没有完全把门打开让他们进去的意思。
“你们问吧，就这样问。”
林琮扬眉笑笑，“诶！小哥，这样多不方便！让我们进去先嘛！”
那人声音顿了顿，再抬头时眼睛里充满了不善的味道，“要问便问，不问请赶紧离开！”
林琮眨眼微微一愣，正要撸起袖子与对方“理论”，却被颜月一手按在肩膀上制止了动作。
但他并没有给颜月什么面子，一甩肩甩掉了颜月的手，回头凶巴巴瞪了过来，“干嘛！别挨我！”
颜月懒得恼他，只是自顾自将他挤开，站到了门后那双有些恐慌的眼睛面前。
“兄台，无妨，我问几个重点，问完就走，不进去。”
颜月身上谦逊温柔的姿态顿时让那双眼睛里的警惕感淡了几分。
“你快问吧。”
但他仍时不时左顾右盼观察屋外，并没有彻底放松。
他像一株含羞草，若被碰极敏感之处随时会将外人拒之千里之外。
颜月小心翼翼，不敢多耽搁，开门见山问，“姜欢是你什么人？”
颜月大致扫过几眼林琮手里的名册，刚好记住了这个姜欢的信息。
她正是这家庄户的小女儿。
门后的眼睛低眸落到地面，原本充满谨慎的眸子里又生出几分悲伤来。
“她是我幺妹，才十六岁，刚订了亲事，没想到……”
姜欢她大哥说着说着，声音逐渐哽咽，最后竟泣不成声。
“没想到竟然被妖怪给抓走了啊！呜呜啊啊啊！怎么偏偏就是我家碰上这种事情呢！现在人没了，婚也被退了！什么都没了！”
颜月忍下同情心，继续问，“她是怎么被抓走的？你或者你家里人有亲眼看见那妖怪吗？”
姜欢大哥用额头重重撞击门页，悲怆难抑，“没有没有没有！只看见一阵发着绿光的风把她卷走，一瞬间人就消失了！实在太恐怖了！”
颜月一边思虑着他的话，一边又问，“她被抓走之前可有什么异常？”
这个问题让姜欢大哥悲伤而崩溃的声音诡异地停顿下来。
颜月蹙眉眯眼，察觉到几丝异样。
总觉得，对面那人似乎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没，没有，没有任何异常！”
他半晌才结结巴巴说出这句话，让颜月一眼就能看穿他在撒谎。
而颜月也终于触碰到了他的敏感点，打碎了他本就脆弱的神经。
“行了问够了吗！！可以走了吗！”
他正要关门，门缝却被一股神秘力量牢牢抵死。
他怔怔看着门缝中由羽毛形状的雪花组成的发光小球，正是这个凭空悬浮的小球夹在门缝中才让他关不拢门。
颜月歪头冲他笑了笑，两只原本就很漂亮的杏眼弯成了更好看的弧度，显得他要多礼貌就有多礼貌。
“兄台，稍等，最后一个问题，你家是寻仙榭的信徒吗？”
姜欢大哥咽了口口水，怔怔抬眸怯虚虚地看向颜月，想来是明白了颜月的实力非他一个凡人可以抗衡，所以下意识不敢再拒绝，只能像个听话的傀儡乖乖回答，“以，以前是，现在不是，不是了。”
“为什么现在不信奉寻仙榭了呢？”
“以前寻仙榭如日中天的时候哪里有妖鬼敢在锦城作祟？现在寻仙榭不行了，去城里打听打听就知道这短短三年出了多少恶鬼妖魔作乱之事，最后大多数都是其它城的仙门来处理的，信寻仙榭，还不如信外地仙门。”
“哦，我懂了。”
颜月多问了一个问题，但对面那人这会儿也不敢有任何质疑，甚至一个劲儿虚抬眼睛揣度颜月的神情，像是活见了阎王。
颜月打了个响指，雪花小球随之散作云烟消失。
砰！
门缝顺势绝情合拢，空留颜月在门外尴尬地抽了抽嘴角，“至于么……我没那么吓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