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琮因着被挤了一把本就不爽，这会儿见颜月什么也没问出来，直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走吧，下一家！”
颜月低眸轻笑，摇了摇头，再回首时，发现人群中少了某个的人身影。
杨宝妮不见了。
但他并未紧张，只是微微蹙眉，似乎是预料之中。
杜兰见颜月神色不对，顺着他的目光左右瞧了瞧，这才也发现杨宝妮不见了。
“殿下，跟你一起来的那个姑娘，她？”
颜月冲她笑了笑，眼神似风似落花，温柔得仿佛能够融化万物。
“不要紧，她爱玩，大概是打牌去了。”
杜兰稍稍敛了担心神情，低头颔首，恭敬行礼。
一行人又跟着穹水阁的小朋友们来到锦城西城。
穹水阁大摇大摆地招摇过市，惹来了不少异样眼光。
杜兰和颜月跟得怪是紧，回头一看，却见金璎珞和颜若若都嫌丢人，远远缩在后头不肯靠近。
这次要拜访的是位李姓商户，在锦城做茶叶生意，也算富甲一方。
倩儿是这户李姓人家新买的丫头，因为貌美被老爷看中纳为了侍妾，却在进门第二日被妖怪在府中堂而皇之地掳走了。
李家并不像姜家那般谨慎，许是因为倩儿于他们而言无足轻重，所以面对颜月一行人的探问时，他们只表露出了一些后怕与恐慌，除此之外看不到任何难过的情绪。
因此，倒是让颜月问到了不少有用信息。
与掳走姜欢的方式一样，李家的目击者也是只见一阵绿烟，无人看见妖怪真面目。
姜欢失踪只有七八日，但倩儿已经失踪整整十七日，李家每个人都说她大概已经死了。
颜月不这么觉得。
虽然没有根据，可他明白，杀人作恶绝非天镜谷行为。
他知道自己眼光不是很好，很少看对过人，但这一次，对杨宝妮，他有信心。
除了打听一些倩儿身上的信息，颜月还重点询问了李家对寻仙榭的态度。
果不其然，李家在此之前也是寻仙榭无比忠诚的信徒，常年供养寻仙榭，曾布施了三座镀金神像。
自从寻仙榭落败之后，李家不仅断了供奉，还派人将神像上的金粉刮下取回，前后态度可谓是天壤之别。
离开李家，颜月跟着穹水阁小朋友们又兜兜转转拜访了七八户人家，所得到的信息大差不差。
印证了山晓的猜测，这些人家果真曾经都是寻仙榭的忠实信徒。
要说寻仙榭在锦城立命上千年，几乎全城百姓都是它的信徒，寻仙榭出事之后，信徒流失也不奇怪。
只不过大多人家都是心理态度有所改变而已，明面上仍旧照常生活，但这些被杨宝妮的妖儡盯上的人家，翻脸程度却是夸张无比。
比如姜家到处宣扬寻仙榭的无能，李家不留情面刮毁金像，可谓是半点情分都不留，像是从来没有真正尊敬过寻仙榭。
而这，正是这些被掳走了姑娘的人家，最大的共同特征。
颜月实在想不明白，杨宝妮这样做的目的何在？
在城里与城郊周边转了整整一天，拜访完最后一户人家后，大家都累得晕头转向。
落日时分，林琮提出要颜月请他们吃顿大餐，当做这一整天的带路费。
颜月看了看他们十七个人小鬼大的孩子，想了想，答应下来。
他带他们进入一家看上去挺有排面的食肆。
因着孩子吵闹，颜月怕影响到其它人，于是包下了整个小二层。
等菜期间，孩子们已经将饭前小菜扫荡了个干干净净，叽叽喳喳地抱怨肚子饿，菜上得慢。
稚嫩的声音此起彼伏，欢快的嬉闹与抱怨掺杂在一起，换成任何一个没耐性的人，都可能随时会暴跳如雷地掀桌子了。
就连杜兰都得靠闭眼打坐才能尽量让自己清心净气。
金璎珞与颜若若则捂着耳朵，满脸都是无奈与厌烦。
颜月见他们如此苦恼，于心不忍，于是从桌边起身，走到孩子们旁边，抬手，深呼吸，挤出夸张笑脸，把头一歪，“各位小少侠，请安静好吗。”
……
吵闹声依旧，无人在意他的存在。
林琮吊儿郎当地侧躺在坐垫上，看见颜月被无视的尴尬模样，轻蔑笑了笑，“大伙儿，安静。”
他一出声，果然小孩子们都安静下来，更衬得颜月像个丑角。
但颜月并没有太过在意，他保持着和蔼可亲的笑容，浅浅酒窝里似有暖风轻荡。
“我问一下，你们平时住在哪里呀？”
林琮举起白瓷瓶咂下几口花酒，没有再搭理颜月。
倒是有其它孩子开口回答了这个问题。
“住郊外的废观里！”
颜月紧眉苦笑，“哈？”
他走上前一步蹲在刚刚回答他问题的八岁男孩儿身边，仰着苦涩的笑脸，亲切的像本家大哥哥。
“你们就住在那种地方啊？太可怜了吧？”
小朋友们面面相觑，似乎不太理解“可怜”的意思。
这时又有另一个小朋友开口说话，“我们现在不可怜，以前才可怜呢！”
颜月转向他，抿了抿唇，“以前怎么个可怜法？”
“以前没有饭吃呀，我们加入穹水阁之前都是孤儿！”
颜月眨眨眼，苦皱的眉宇虽苦相十足，更多的却是天人悲悯之相。
他蹲在小朋友中间，姿态放得极低，悄然间拉近了与孩子们的距离。
“是谁把你们招进穹水阁的？”
颜月终是顺势问出了一直想探寻的问题，孩子们心思纯净，都没有发觉他语气里暗含的试探。
杜兰金璎珞和颜若若各自交换了心领神会的眼神，悄悄投去目光，期盼着颜月能顺利套出什么来。
孩子们倒是简单，张口就回答，“是阿晴哥哥！！”
说到这个名字，他们显然比刚刚更加激动而活泼。
颜月在心里思忖着，继续问，“那，他就是教你们法术的人吗？”
他一边问，一边还在用余光打量林琮。
林琮是他们之中唯一一个长了些心思的，但却并没有尝试阻止孩子们被颜月套话，而是独身静静喝花酒，不羁的躺姿与胸口前洒落的花酒，都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潇洒快意。
“不是不是！”
“哎呀你猜错了！阿晴哥哥才没有空教我们法术，他一直在外面给我们挣银子，让我们有的吃有的穿！”
“是啊是啊，阿晴哥哥可好了！我们都是他捡回来的！”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朝颜月围拢过来，似乎一说起这个阿晴哥哥，他们就格外兴奋，恨不能把所有赞美他的话都说给颜月听。
而颜月也在清朗稚嫩的孩童声音中，因为那相似的名字而缓缓垂落了嘴角。
就连另一边的杜兰都感受到了他身影中逐渐聚拢的淡淡的忧伤。
他忍下别样心思，尽力维持着和睦笑容，“那教你们法术的人是谁？”
“当然是掌门啦！”
“我们掌门可厉害了！！”
“他超强的！”
颜月暗自蹙眉，偏头看了眼杜兰。
显然杜兰心中也有浓浓的疑问。
从孩子们的话中可以得知，捡他们回来，也就是创办穹水阁的人是一个叫阿晴的男子，然而穹水阁掌门却又另有其人？？
“那你们的掌门和阿晴哥哥是什么关系呀？”
“没有关系啊，掌门跟我们一样，也是阿晴哥哥捡回来的！”
颜月有点凌乱了。
忽而，一阵诡风吹开了食肆二楼的窗户，穿堂风将珠帘拨乱缠绕在一起，叮叮当当声玲珑作响。
金璎珞下意识握住佩剑，凝眉起身面对风吹进来的方向，将颜若若与杜兰护在身后。
颜月阖眸抬首间，见一青衫长袍男子从对面阁楼上跃下，踏着风踩过窗枢飞落至孩子们面前。
男子银冠高束，面容俊雅，清逸出尘，一袭青衣在身宛如清莲谪仙。
看清他的模样后，颜月瞳孔猛缩，满目震惊。
杜兰更是直接从坐席上站起来，墨蓝长袖下的双手捏成了结实的拳头，眼中恨意迸发！
而孩子们却一股脑朝他扑了过去，咿咿呀呀的大声欢呼着，“掌门！！”
“掌门回来了！！”
颜月缓缓从地上起身，望着那人浓眉深锁。
来人笑着应付过孩子们，良久才注意到对面有三道来自颜月，杜兰和金璎珞的，极其不和善的目光正死死盯着他。
“哦，诸位仙友，见笑了。”
他向颜月和杜兰抱拳欠身行礼，姿态风度翩翩，面容温润和善，与颜月之前认识的他判若两人。
颜月冷勾嘴角，沉沉的眸子里似有浓云翻滚，“宫古，竟然，是你。”
宫古露出一脸疑惑，“你在说什么？？我们，认识？？”
而这句话却令颜月更加疑惑与恼怒。
颜月眉头拧了又拧，强压下恨意咬着牙说，“你在我面前装什么装？！”
宫古两只手架在两个孩子肩膀上，笑了笑说:“仙友，我实在不明白你的意思，莫要跟我开玩笑好吗？”
他这幅样子倒不像是装的。
颜月缓缓展开眉头，看了看那些紧紧依赖在他身边的孩子们，沉默片刻，回头与杜兰对视。
杜兰对他微微摇头，表示她也不明白这是什么状况。
宫古怎么，好像不记得他是谁了？？
颜月猛然想起一件事，极大可能是杨宝妮从千妖城带走了宫古，如今宫古出现在锦城，却不是在寻仙榭，而是莫名其妙成了穹水阁的掌门。
如此一联系，竟发现处处针对寻仙榭的穹水阁也与杨宝妮脱不了干系！
颜月不禁猜测，自己走的每一步，是不是都在杨宝妮的算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