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正一整个懵，看着凌遇礼把手机相册打开。先是端详一番后，又打开聊天应用给他发了过来。钟离正听到自己手机的声音，没分过心神去拿，就盯着凌遇礼的手机界面。

画面里光线昏暗，但因为相机补光的原因，那昏暗反而昏暗得温暖且缥缈，仿佛有什么摸不着实质的东西，在那里头流转。

凌遇礼从床头柜上取过来手机给他，还贴心地帮他打开应用并保存了照片，说：“证据发给你了。”

钟离正傻愣地接过手机。

他看清楚了。画面上，凌遇礼用手肘撑着身体，手放在他头顶，还在摸他的头发。两人鼻子抵着鼻子，嘴唇贴着嘴唇。

他自己就傻愣愣地躺在那里，任人乱亲。

“啊啊啊啊！”

钟离正从头顶到脚板心都热了，连手机带照片朝凌遇礼砸过去，又羞又恼，就差怒气攻心。

“不要脸！打死你！”

他从床上跳起来，要再揍凌遇礼。但今天他天时地利人和没有一样赶上，胳膊还没抬起来，就先嗷地一声败下阵来。

酸疼。

疼死他了！

可恨的方圆圆！

凌遇礼带着笑，把他接在怀里，帮他揉了揉胳膊。钟离正弹跳起来，不让揉，没力气打人了，他拿脑袋顶凌遇礼。

“出去！出去！出去！”

他化身成了一头小蛮牛，弓着身子把凌遇礼往门外顶。

他就不应该对姓凌的好脸色。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说的就是凌遇礼了！

凌遇礼低头看他拼命乱扭的背，心都要化了，怎么能这么可爱！

可惜，可爱的人拿头顶着他，非要把他顶出门。他护着钟离正的头，倒也不敢和他用力，就怕一不留神给他脖子抻着。

“好好好，我出去。你先站起来，脖子……”

唉——

只是赶出门，算是……好消息了吧。

钟离正把凌遇礼顶出门后，仍旧不消气。在客厅坐了一会儿，他忽然想起了方圆圆，也顾不上看现在几点，拿起手机就拨了个电话。

他必须要跟韩总聊一聊了，立刻，马上！

这个强X犯有再犯的迹象！

方圆圆那边电话接得很快。

“圆儿啊，帮我约你家韩总啊——”

那边迟疑地“嗯”了一声：“钟先生？”

嗓音低沉里带着点沙哑，是个男人，像是刚刚睡醒。

钟离正愣了愣。这不是方圆圆。

他确认了一下手机屏幕，是方圆圆啊。

“圆圆睡着了……”对面又传来男人的声音。

钟离正还在迷糊想着是怎么回事，又听到一声：“老公……”

是方圆圆的声音，梦呓一般的咕哝，像是从胸腹哼出来的，有种莫名的勾人味道。

钟离正的心跳陡然失速，手忙脚乱地掐断了电话。

挂了电话，他的心跳还慢不下来，手也在抖，忍不住咬住了手指。

奇怪，他为什么要惊讶？方圆圆跟他家韩总，晚上在一起本来就是理所应当的。

但他的心跳就是停不下来，好像总能从那个电话里听出什么多余的东西来。

乖乖呀！那不是他认识的方圆圆！

一晚上的一惊又惊再惊，第二天，他是被方圆圆的电话叫醒的。

方圆圆的声音听起来神清气爽，非常轻快地告诉他，已经跟韩总约好了，就今天上午，地址依然在那家武道馆。

为什么要约在武道馆？

钟离正有些疑惑，但也没多问。他一觉醒来，昨晚的怒气已经散了大半，对跟韩总的约谈也不那么积极了。反正不是切磋，约在哪里都无所谓。

挂了电话后，他躺回床上又睡了个回笼觉，再次醒来时已经十点多了，才又着急忙慌地赶去武道馆。

工作日的上午，武道馆人不多，只有几个工作人员和零星几个常客。钟离正原本要照以往的习惯问包房，却发现工作人员不在。大家都聚集在练武场大厅的后门和窗户处，躲着偷看外面的什么东西。

钟离正起初以为是方圆圆先来了，随即想到若真是方圆圆，他们不至于躲着偷看。

他也跟着挤到窗口。旁边的一个工作人员看到他，立刻被他吓得往后退了三步。

“钟、钟少。”

钟离正随意应了一声，大喇喇地占据了刚才工作人员的位置，看向外头的院子。

武道馆是回形设计，中庭有个大院子，种着花草，还有一些桌椅供人休闲。眼下院子里没什么人，只有靠假山一株玉兰树下，站着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

男人背对着他们这边，穿着一身白底红纹的格斗服，英姿飒爽，玉兰树都成了他的陪衬。

难怪大家都在这里偷看了。

钟离正哼了一声，有些瞧不起。因为不需要多看，他一眼就认出这是凌遇礼。

凌遇礼了不起呀？凌遇礼还是他的师弟呢。

高中的时候，钟离正因为长得像言情小说里的霸道总裁，没少被校外小混混盯过。混混们都看他不顺眼，还拦路打劫过他。

然而，钟离正虽然长得像冷傲霸总，性格却是个小绵羊。有人抢，他就老实地给钱。给了钱，大家都知道他好抢了，三三两两来抢的人更多了，直抢到他断了粮。

他断了粮不要紧，回家就有饭吃。但凌遇礼就要紧了。

他只好骗家里说要在学校吃饭，带着大饭盒来学校，再可怜巴巴地分出一半给凌遇礼。凌遇礼开始还以为他没钱了，把刚领的奖学金给他了。

结果没几天，奖学金也没了。

凌遇礼这才察觉不对劲，问他钱去哪儿了。

钟离正支支吾吾半天，才说出是被人抢了。

凌遇礼半晌没说出话来，最后问了一句：“你不是在学武术吗？”

是在学啊。因为不会，所以才学。

他的理由很充分。凌遇礼竟无话反驳。

几天后，钟离正在路上又遇到两个小混混。他还没来得及躲起来，小混混就先连滚带爬地跑了，边跑还边跟他作揖道歉，说再也不敢了。

再后来，钟离正才知道，是凌遇礼带着板砖去找小混混们打了一架，不要命地把小混混们一个个打得屁滚尿流。

钟离正被凌遇礼的义气感动到，替江湖武林觉得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于是把他引荐给了自己的武术老师。反正他学的是私教，课时费固定，多一个人不加钱。

凌遇礼野路子入正门，半路得遇良师，武艺突飞猛进。倒是钟离正，打架水平长年原地踏步。

他的老师也是相当会安慰人，跟他讲说习武会受骨骼限制，以钟离正现在的水平已经达到了他的骨骼所允许的巅峰，要想突破，需要修炼内功。

可惜，现在武学的内功已经失传了。于是，钟离正的功夫心安理得地停留在了三脚猫。

所以凌遇礼来武道馆有什么好稀奇的，值得都聚集起来偷看。

但是，来武道馆不练武，学人家庭有玉兰树做什么？

钟离正好奇，多看了一会儿。只见凌遇礼抬起手臂，伸手摘下一片玉兰叶子，低头端详得仔细。

他看得如此入神，以至于偷看他的人都忍不住悄悄议论起来。

一片叶子有什么稀奇？

钟离正也不知道。只听着旁边人议论，说凌遇礼可厉害了，是加州理工学院的博士，又是国外出道的影帝，现在回国在A大当教授，这两天正在热搜上飘着，惹得好多学生都在网上嚷，要报考A大。

这样的神级人物，对这馆里的玉兰叶子感兴趣，那玉兰叶子肯定是有什么玄机。

八卦到兴起，要再八卦些别的时，立刻有人制止，示意了一眼钟离正。

两人现在还在热搜上连续剧呢。只不过钟离正现在被扒得体无完肤，凌遇礼则被推上了神坛。当然，还有个朱子昱，现在已经从一个劝架的外人，扯到他们的爱恨情仇里去了。

钟离正嗤了一声，扒开了后门口的人，背着手大摇大摆地走过去。

凌遇礼的掌心的确是一片叶子。

就是一片很普通的叶子。

“你在看什么？”钟离正没忍住，出声问他。

凌遇礼听到他的声音，先是愣了一下，转而又笑了。“看它有多少叶脉。”

“叶脉？”钟离正眯眼盯着那片叶子又瞅了瞅。很正常的一条竖脉，两边横叉出一二三四……十二条斜脉。

“这还需要数？十二条。”

他很得意地给了结论。

“不止。”凌遇礼摇摇头，把手掌伸到他面前：“你看这一根中轴叶脉，旁边生出多条平行子叶脉，每条子叶脉又是一条中轴叶脉，旁边也生出——”

钟离正两眼发晕地看着他。

凌遇礼笑了一下，把掌心合拢了，停住话头总结了一句：“这是分形几何，很漂亮的。”

钟离正没看出来哪里漂亮。不就是一片叶子吗？

但看着面前这个说着什么漂亮几何的凌遇礼，他是既陌生，又熟悉。

凌遇礼从小就学习好。不是一般地那种好，而是超前的好。他们明明是同一届的学生，但凌遇礼高中就学大学的内容，大学就直接去了实验室做研究。

他永远都听不懂凌遇礼在说什么。

就像这一片叶子，他看来就是叶子，但凌遇礼说这是几何。

大概共同点就是，他觉得叶子还算漂亮，凌遇礼却觉得是几何漂亮。

这就叫次元不同。

“你怎么在这里？”凌遇礼总算没有再说什么几何漂亮。

钟离正想起正事，哼哼了两声，颇有些得意。“昨天不是说了吗？我要找证据，报警！”

凌遇礼没当真地笑了笑，还没来得及问他怎么来这里报警，前厅就传来了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