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头看时，两个男人并肩从练武大厅出来，其中一个正是方圆圆。另外的一个大约三十来岁，面容清俊，眉眼温和，穿一身西装，跟清风明月般的方圆圆走在一起，丝毫不输风采。

凌遇礼不认识这男人，钟离正却是见过的，正是方圆圆口口声声里的“我家韩总”。

“我家韩总”大名韩浩之，经营着一家电子公司。钟离正跟他喝过酒，谈过心，还有过生意合作，除了觉得和他相处很舒服之外，并没有其他感觉。

但自从知道方圆圆居然怕他之后，韩浩之的形象在他眼里瞬间高大了起来。

“韩总！”他的高兴之情溢于言表，跳着就要迎上去，却不料胳膊被凌遇礼捉住了。

他这边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对面方圆圆忽然抱住了韩浩之的胳膊，手指指向凌遇礼，委屈地说：“老公，就是他要打我！”

钟离正先是愣了一下，嗖地回头狠瞪凌遇礼。

凌遇礼被他颇有气势的一瞪，也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呢，钟离正就跳了起来，挥着拳头朝他揍过来了。

“你还敢打圆圆？！”

欺负他不说，现在连他兄弟都欺负了！

凌遇礼心里诅咒方圆圆八百遍，抓住了钟离正的拳头，解释说：“我约他‘切磋’呢。”

他收着钟离正的胳膊扣住，又把人也扣在胸前，再看向方圆圆，眼神就冷了，语气却没变，“就像他约你切磋那样。”

没想到方圆圆答应得铁骨铮铮，背地里居然找了帮手，还把钟离正也叫来，摆了他一道。

而且，叫的谁？

“老公……”方圆圆摇了摇韩浩之的胳膊。

凌遇礼顿时一言难尽，看向他喊老公的人。

韩浩之有些无奈看了一眼方圆圆，又轻轻拍了拍他抱在臂弯的手，然后才抬头来朝凌遇礼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上前两步向他伸手：“凌先生，你好，我姓韩。”

“韩先生。”凌遇礼一眼就看出来韩浩之对方圆圆的宠爱，又看他气度沉稳，心里先多了三分好感，也回报以友好，伸手要同他握。

他一伸手，搂钟离正的力气就松了。

“跟他握什么手！”钟离正一个用力挣脱了他的胳膊，冲上前推走韩浩之递过来的手，没让他们握上。“韩总！我要跟你说的就是他！”

他跳到韩浩之身边，回头来瞪着凌遇礼，气势如虹地指挥：“圆儿，你就跟他切磋切磋，给我报仇！”

特意来给他报仇的凌遇礼：“……”

“好，我给你报仇。”方圆圆开心地作出保证，示意回廊尽头的一个包房。“你们进去说。”

他转头来抱起双臂，朝凌遇礼露出了一个非常好看的笑容。

钟离正会心软，他方圆圆可不会。

切磋？不存在的。能靠警察对付的人，干嘛要自己动手，还把手打得怪疼的。

回廊尽头的包房是个茶武混合室，用屏风隔成两个空间。室内放着轻柔低缓的音乐，有个穿着风雅汉服的茶艺师正跪在桌边煮茶。

钟离正一进来，就被这里茶香静谧的气氛感染，火气先平了一大半。

茶艺师为他们斟上茶来，先放在了韩浩之面前。韩浩之端起来没有喝，郑重地递向钟离正。

“对不起，钟先生，我代圆圆向你道歉。”

钟离正疑惑地看向他，不知道他为什么道歉。

韩浩之的视线落在他脸上，逡巡了一圈。

钟离正恍然大悟。嘿，原来韩总早就知道了，方圆圆那个蠢蛋！

他抠抠下巴，有些不好意思，接过茶盏小啜了一口。“道什么歉？我跟圆儿切磋就这样，是我技不如人，不用道歉。”

韩浩之笑了一下。“是你宽宏大量。”

宽宏大量？钟离正开心地呵呵笑了两声。

他刚刚在方圆圆身上找到了启发。打不过就搬救兵嘛，一个好汉三个帮，找人帮忙不寒碜。

以后方圆圆再想找他切磋，可是困难了！

两人围绕方圆圆讲了好一会儿闲话，钟离正说到兴起，不知不觉就把方圆圆的底兜了个遍。

韩浩之安静地听着，偶尔笑一笑，并没有发表多少意见。一直说到方圆圆惯会口是心非，钟离正猛然醒悟过来，瞪着眼睛叮嘱他：“千万别说是我跟你说的！”

韩浩之笑了一下：“好。”

这时候，茶艺师煮好茶出去了，韩浩之换了个话题。

“刚刚在院子时，你说想聊一些凌先生的事？”他注意着用词，没有把话明说。

“啊？”钟离正还沉浸在八卦方圆圆的乐趣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话题的变化。跟韩浩之聊了这会天，他已经放飞得忘了前头在生什么气了。

昨天是一时冲动，刚刚也是一时气愤。其实早些时候他看到那么多人都欣赏凌遇礼，凌遇礼人模狗样的也没有再对他怎样，他就又不想报警了。

刚才要不是凌遇礼居然还想打方圆圆，他都已经想放过凌遇礼了。只要凌遇礼不来惹他，他也可以大方地井水不犯河水。

钟少爷就是这么宽宏大量！

可眼下韩浩之专门抽了时间来帮他，他又不好说不报警了。纠结了半天后，他吞吞吐吐地问：“那个，如果我说，我已经跟他私了了……”

韩浩之有些意外，随即有些严肃地说：“这两件案子都是公诉案件，不能随意私了。就算私了，也应由检察机关决定要不要继续起诉，更何况……这里还涉及重复犯罪。”

钟离正顿时忐忑了起来。“我……钱都花了……”

韩浩之看着他的反应，思索了一会儿。联系到刚才在外面的情景，他意识到钟离正可能并不是真的想报警，真实的情况跟方圆圆的转达大概有出入。

但犯罪还是犯罪，尤其凌遇礼是公众人物。

他缓了缓语气，安抚地对钟离正说：“没关系。先说说吧，也许可以私了。”

钟离正松了口气，张口想说，可是张了一会儿后，他发现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想不起来那件事情，也不愿意再想。

好在韩浩之很有耐心，帮他烫着茶杯，添着茶水，不紧不慢地等他组织语言。

半晌，钟离正含含糊糊地说：“圆儿没跟你讲过吗，就是那回事呗。”

韩浩之的手顿了一下，把茶壶放下。“圆圆讲的都是转达，会有许多不清楚的地方。”

看出钟离正有点紧张，他又说：“你要是不知道从哪里说起，那我来问，你回答，可以吗？”

这个容易。钟离正点点头，调整了下坐姿。

韩浩之从最简单的问题开始：“你是怎么确认他是碰瓷的？”

钟离正说：“他自己承认的。”

“怎么承认的？”

“就是，他当时要出国，走前跟我说，我其实没有撞他，是他碰瓷。”

韩浩之敏锐地意识到了这里的逻辑问题，略微皱了皱眉。“之后呢？”

“之后？什么之后？”

“他承认之后。”

就……那什么……

钟离正咬咬嘴唇，有些说不出口。

韩浩之给他提示：“有道歉、或者还钱吗？”

钟离正愣了愣，摇摇头。

韩浩之问：“那他为什么忽然承认？”

钟离正没太懂韩浩之问的为什么是什么意思。“做错事情承认错误，不是很正常吗？”

韩浩之摇头。“做错事了不认错才是正常。”

认错都有契机。

五年前碰的瓷，五年前没澄清，五年后澄清。既不是良心发现为了获得原谅，也不是攒够了钱为了心安要还钱。两项都没有，偏偏挑在出国前一天这么危险的时候。

若是钟离正恼了，直接扭他去报警，他的前途就毁了。

所以，为什么澄清？

韩浩之看钟离正的排斥感已经降低了，开始询问一些细节。“能说说具体情况吗？例如当时你们在哪里？在做什么？”

其实那天的事情，在钟离正的记忆里已经囫囵成了一团黑暗，一团他不敢触碰的黑暗。随着时间的流逝，那团黑暗的体积被他压得越来越小，占的记忆空间也越来越少，他一般不会记得去想。

但是那团黑暗就像烂在了他心里，虽然被挤压，却是越挤越紧，密度越来越大，浓度也越来越黑，黑到他只记得里头封印了一个狰狞可怕的凌遇礼，还有他疼得淌血的身与心。

轻轻碰一下，都会有钻心的疼。

他极其排斥去回想那些事情。

韩浩之温柔地引导他，说这很重要，让他仔细地想一想。

大概是茶香的氤氲，也是茶室里舒缓的音乐，还有韩浩之体贴的问话技巧，钟离正紧绷的心渐渐放松下来。

他努力想啊想，想啊想，终于想到了那一天。

那是大二的暑假。期末刚考完，暑假刚开始。他原本是在整理记账本，看这个月还有多少钱剩余，可以够两个人出去哪里玩几天。

他有个记账本，是凌遇礼准备的。最开始养凌遇礼时，他对吃穿用度的花费没个准数，三天两天一周的零花钱就没了，导致时常断炊。

凌遇礼把他的零花钱列了个预算，在另一栏记下每一项开支，一分一毫都记得清清楚楚，一个记账本整得跟个日记流水账似的。

钟离正没事时就喜欢翻翻那个记账本，倒不是看花了多少钱，而是看最近他们都做了什么事。

那一次，他翻到了一条机票账目，飞往洛杉矶的。数额那么大，想忽略都不行。

当时他还迷糊地以为，是不是凌遇礼记错了。

他给凌遇礼打电话，问是怎么回事。凌遇礼说，就是那么回事，他拿到奖学金，要去美国留学，明天的飞机。

钟离正听到后，脑袋就懵了。

作者有话要说：半夜忽然想到，前面剧情安排好像出了点问题，强迫症的我于是爬起来连夜修了文，没想到一修修了个通宵。。。

有兴趣的亲可以回去重看下第四章到第十二章，不重看也不影响，大剧情没变。

爱你们，么么哒

2023.5.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