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体验家看着这张无害的美人脸，实在说不出别的话。
“白棘”倒像是第一次见到它那样，单指顶着下颌把人从头打量到脚。
“你就是执笔人？没看出什么稀奇的地方啊，不都是普普通通的长相，普普通通的能力，”他扫过被银制手铐拷住的双腕，改口道，“错了，弱唧唧的小趴菜，普通的水准也就比你高个十万八千米吧。”
这都不是无视它了，这是赤裸裸地藐视它。
当着它的面说、它、菜！
人生体验家再一次气炸了。
最关键的是，这丫的根本不是白棘本尊，只是他笔下一个人物而已！
果然坏东西为模板出来的东西也都是坏东西。
“你有没有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对上帝如此无礼会受到天谴的！”人生体验家张牙舞爪，哦，由于爪子被锁住了，它只能凶狠地呲了呲牙。
白警员对此表示：“牙挺白的。”
人生体验家：……
“潇洒走人”的萧赫异也在暗中观察这两人，看到白棘的脸时他惊讶了一瞬，不过很快又平静下来，会分身什么的能力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他藏得位置并不隐蔽，梁越年只是路过，随便扫了一眼就看见了他。
难得见到审判长这幅躲躲藏藏的模样，梁越年很想说他正好路过，但是，敏锐的萧警官已经发现了他身边站着的人。
梁越年尬笑了一声，被迫寒暄：“审判长大人，好久不见了，久仰大名，一切顺利啊。怎么在这休息啊，不跟大伙一起行动？”
审判长。
之前那个奇怪的女人也这么称呼自己。
萧赫异眯起眼：“你和他们是一伙的？”
“啊？”这下轮到梁越年震惊了，“什么谁们一伙的？”
萧赫异由此终于确认，他们没有说谎，有人修改了自己的记忆。
阳光被街边未倒的矮楼坎去了一半，落在萧赫异那张严肃质疑的面孔上，半边明半边暗，有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梁越年搓了下胳膊，反应过来审判长大人这是还没有脱离剧本。
倒是意外地……嗯。
梁越年大逆不道地想，蠢兮兮的审判长大人诶，迷茫又警惕，很适合寄存一些无伤大雅的恶趣味。
于是他悄声说：“大人，我们组织是传奇都市有名的异能组织，只有最高等级的异能者才能被称为‘审判长’，大人，您受伤失忆，正给了其他小人可乘之机啊。”
萧赫异对着他那张诚恳的脸审视几秒，突然笑了：“这位先生，我虽然失去了记忆，但不是失去了脑子，如此拙劣的谎话，你在把我当傻子耍？”
哦豁，露馅了。
好吧，梁越年讪讪摸了摸鼻子：“开个玩笑，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情况，但是按照规则，我不能给你透露信息，所以……”
“放心，这点信息足够了。”萧赫异说，“我本来以为异能者是这个所谓的执笔人的把戏，现下看来并非如此。准确的说，你们是外来者。”
“好，我知道了。”
“这里不是真正的世界吧。”
梁越年：……
他只是开个玩笑，为什么能得出这么多信息啊？
还有，都推理到这一步了，萧赫异明明已经打破了场域的规则，他为什么仍在剧本里？！
一墙之隔的灿烂日光下，白警员已经把人生体验家收拾老实了。
不是叫嚣着倒反天罡吗？打一顿就好了。
一顿不够，就打两顿，打到不胡言乱语为止。
“两位，”白警员提着鼻青脸肿的人生体验家，走到两人面前，“有人让我带话给诸位。”
梁越年和萧赫异抬头看他。
白警员在两人之间扫视了一眼，略过一身肌肉的萧赫异，把手里提着的“垃圾”递给了文弱的学术分子梁越年。
“看好它，直到他们出来。”
白警员说完，直起身子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遥遥望向远方那轮冉冉升起的烈阳。
“虚假的太阳，居然也会有这么真实的温暖。”
他留下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就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身边忙碌的NPC机械性地重复着一些搜救工作，专家望着深不见底的大坑，遗憾地摇头离开了。
没有生命讯息，也就无须救援，他们留在这里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剩下的就是灾后的重建工作了。
萧赫异盯着梁越年手里那一坨蜷曲的不成人形的东西，面色变得有些古怪，突然开口问道：“你叫什么？”
梁越年听懂了白警员的意思，他倚着墙，视线有些飘忽：“我叫梁越年，你也可以叫我医生。”
“医生？”萧赫异专注地盯着他葡萄紫一样的眼眸，“你会开刀救人吗？”
“不会。”
“那你是中医，望闻问切？”
“不是。”
萧赫异不说话了，梁越年从那人说完离开后就显得十分低落，他慢慢地吐出一口气，失去了倾诉的欲望。
毕竟面前的人只是人生体验家虚拟出来的一个NPC，他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
“你在可怜我？”萧赫异从他的瞳孔里读到浅淡的哀愁，像一层浮在银河里的飘带。
“不是，”梁越年看着他伟岸的身躯，并不为失去记忆而不安，也不为都市传奇这一摊乱上加乱的变故忧愁，“你有没有想过，你和我们不一样呢？”
萧赫异说：“我知道，刚才那个白警员跟我是同一种东西吧。”
他学着梁越年的样子倚在他旁边的墙上，从裤兜里摸出一盒皱巴的烟，从里面抽出来一根，手指夹紧烟身，微弱的火星点亮了一簇缓缓散开的薄雾，他的眼神也迷蒙起来，透过这层烟雾注视着太阳，像隔着屏幕看电视里面的世界。
“我是传奇都市的一名警察，我有自己的成长轨迹，我选择这个职业为的是初心，我自认没有一件事违背自己的初衷。”萧赫异像在宣誓，“所以即便我知道这里有那么一些不合常理的事情……但你知道，比起设想这个世界是虚假的、人造的、有一位丑陋不堪的上帝正书写着我们的命运，我可能更容易接受，这个世界本就是灵异神怪的，只是我们尚未认知。”
人生体验家在梁越年掌心虚弱地弹动了一下，像是不满有人骂它“丑陋不堪”。
梁越年静静听着，他在怀疑自己的治疗方案，而萧赫异巧好在给他答案，一个纸片人自己的答案。
“侥幸听到那个黑衣女人和这东西的对话，”萧赫异又吐出一口烟，猛烈的薄荷夹杂着爆裂的寒意进入身体，他觉得爽快，“她快死了，她想获得活下去的机会。但我猜，这东西只能让她像我们一样活着，在传奇都市，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
“普通人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的，”梁越年看着他，“就像你，你有自己的人生和追求，你的生命也有意义。”
梁越年是温柔的，他没有揭穿最本质的问题，萧赫异接下了这份不露声色的体贴，虽然无甚必要，他清楚地认识到世界的虚假和自我存在的虚无。
“或许吧。”萧赫异未置可否，“只是有时候我也会想，世界上真的存在无数个跟我一样基因的人，我们来自同一个真实存在的人，他是‘萧赫异’本人，那我们又算什么呢？”
梁越年想说些什么，不过萧赫异没再给他机会，他扔掉快要烧到指尖的烟头，一脚踩灭了火星。
“但是我没得选。”
“所以，如果有的选的话，还是要更仔细地考虑一下。”
……
萧赫异表达出了不愿交谈的意思，梁越年在他的话里安静下来，良久，他嗓音干涩地问：“还有烟吗？”
“我从来没尝试过这种东西，是什么感觉？”
萧赫异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递给他，梁越年生疏地放进嘴里，点燃，猛吸一口。
呛人的味道直冲天灵盖，梁越年忍住了冲到喉口的咳嗽，慢慢缓过了那口气。
“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评价道。
萧赫异笑了起来：“是来自一个医生的忠告吗？”
“你就当它是吧。”
…………
一片漆黑里，白棘艰难地动了一下手指。
他的神经首先复苏，先涌上来的是浑身刺骨的痛，他试着撑起自己的身体，感到力不从心，他初步地判断出，左小腿应该是骨折了，肋骨也很痛，可能也断了骨头，胸腔像烟熏火燎过一样，应该吸入了不少有害气体。
随后记忆缓缓复苏，他想起来自己正在去参加一场颁奖典礼的车上，在剧烈的震动后天塌地陷，他在猛烈地撞击中昏迷过去。
是发生了车祸吗？还是地震？或者是……
白棘让思维活跃起来，尽力忽略周身的疼痛。
这里这么黑，他是被压在底下了吗？
不知道漫无目的的思绪飘荡了多久，白棘终于获得了身体的操控权，他不知道这样的恢复能力超出常人百倍，总之在这样恐怖的灾难过后，他身受重伤，但勉强不算失去行动能力，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缓慢爬起来靠在墙上，白棘长长吐出一口气，虚弱地咳嗽了两声，慢慢睁开了眼。
长久处于黑暗中的眼睛很快看清了周围，周遭一片废墟，碎裂的砖块，依稀能看出建筑破碎的痕迹，车子挤压成一团扭曲的骨架，可能经过剧烈的燃烧，至少他应该清庆幸，自己没有在车里被压成一滩肉泥。
不是车祸，活动空间充足，感觉更像地陷，他初步地判断。
但是判断出这个对改善他的处境没有任何帮助，他身上的伤还是需要得到处理，救援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到，在此之前，他得设法找到一点水或者是食物，还要保存体力。
这样斜靠着不知道停了多久，白棘恢复了一些体力，他扶着墙试图站起来，但左腿一阵钻心的疼痛，他狼狈地摔在地上，胸腔受到了二次伤害。
太鲁莽了……他艰难地咳嗽一声，像破旧的风箱。
这次徒劳无功的努力让白棘之前的休息成果化为乌有，他几乎人事不省地躺在地上，看上去像一具狼狈的尸体。
这时候，一道不紧不慢的脚步声缓缓逼近。
是救援队？
不、不是。
来人只有一个，从步频来看，他甚至是悠闲的、愉悦的，像午后逛花园一样。
这太诡异了。
白棘艰难地睁开眼，一道模糊的黑影正目标明确地朝他走来。
他绕过地上堆叠的残骸，缓缓停在了白棘的面前。
作者有话说
第112章 纸片人也有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