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得很快。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孙瑞划伤了数个，杀死了五个。两个丢出玻璃门，其他三个从窗户扔了出去，冠状圆连成线，地面到处都是抛洒的红，一如初升朝阳。
死人的鲜血或许无法吸引丧尸，但是鲜血和活人混在一起就是最为醇厚浓重的饵料，尤其是濒临死亡的人，他们的气息可以顺风吸引方圆数里的丧尸。
“别藏了。”崔颢扯扯吕琚，“他们这是要弃车保帅了，这么大血腥气，不得跟苦瓜熟了似地又红又甜，要不了多久丧尸就跟苍蝇似的，闻着味儿就飞来了。”
“找个掩体先。”没说几句，他竟低低骂了起来，“这群颠公颠婆，他们倒是不怕，咱们可是凶多吉少。”
“要是真被丧尸伤着，不是变白痴就是变神经病，想想我就开始犯恶心，还不如被那群疯批弄死。”
崔颢说着推推吕琚，蹲着身体慢慢往靳修所坐的角落挪，连带着把吕琚也拉了过去。
“靳修弟弟选的地方好，这儿算是视觉盲区，就算那群疯批突然扫射咱也应该能捡回一条卧槽！”
崔颢和靳修同时按着吕琚的脑袋趴下，嘭——最外侧的感染者突然脑袋开花，顺着玻璃门倒下。
对方似乎也意识到孙瑞拖延时间的战略，选择了先发制人。
信号一般，子弹飞射的声音霎时不断，外面被冰雹砸得破碎的植物再次迎来浩劫。
吕琚感觉到子弹从他的头顶噗噗飞过，他听见服务区的玻璃门被彻底打碎，脸贴着地面扭头时，在一片浑浊的空气中看见四周的墙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马蜂窝，灰尘、木屑、枝叶与血肉横飞。
被称为货物的人群这时才有了本能的情绪反应，他们不会四散，反而拥挤着往一个方向逃窜，紧接着一个压一个地倒在地上。
有的活着，有的死了。
吕琚眯着眼睛躲避灰尘，“这么大火力，他们是要把这个服务区给铲平了吗？”
“这算什么，”崔颢把脑袋埋在臂弯里，“要不是导弹用一个少一个，他们高低得朝咱们头顶来两发。”
“这么狠？感染者到底对他们南方干了什么啊？”吕琚也学着崔颢的动作把头埋下去。
“说来哦——草！”
崔颢被击飞的铁靠背敲了一闷棍，他抽出按在吕琚脑袋上的手，反手丢开了来路不明的凶器，猛咳了几声。
吕琚把崔颢丢来的铁靠背拉到靳修腿边，按着铁靠背为靳修受伤的小腿遮挡落下的杂物。
崔颢顶着屁股朝吕琚的方向又拱了拱，“话长，呸！往里边再去点，我露着大腿呢。”
闻言吕琚再度往靳修那边靠，靳修从善如流地扣住吕琚的脑袋往自己的方向拉，崔颢趴在吕琚背上，三人窝成一团。
不知隔了多久，枪声逐渐平息，周围人哭叫的声音也远去。
吕琚试探地动了动身子，灰尘沙沙从脑壳上落下，他屏着呼吸用手挥散尘土才抬起头。
昨天夜里看不清楚的服务区内部此刻面目全非，大大小小的洞眼横亘，墙皮也一片一片地掉。
崔颢蹙着鼻头拨了拨已经满是墙灰的头发，眯着眼睛向外看。
没有一个站着的，那些感染者各自躲在不同的地方，货物死了大半，正斜对角的承重梁背后，有富压在孙瑞前面，身上都是血洞，正在潺潺冒血。
吕琚扭头去看靳修的腿，只是落了点灰，没什么大碍。
靳修选的这个角落正巧在超市贩卖台后边的拐角处，不仅是视野盲区，而且是九十度墙，实在是躲避外来攻击的风水宝地。
当然，要是对面直接逼进来，他们也没处跑。
阳光斜射，空气中除了飞散的火药味，还能隐隐闻见外部的潮湿，
孙瑞推开有富，有富踉跄了几下站稳，反手用手指伸进血洞，抠出几颗金色的子弹丢在地上，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此刻映着充足的日光，吕琚才看出些微差别来。
孙瑞昨天晚上进门时，额角分明有个深可见骨的伤口，那时流的血现在还能在他的衣领上找到痕迹。
可现在，孙瑞额角被粉色的新肉覆盖，若不是那明显的色差，吕琚甚至会以为他昨天看错了，那曾经会死人的伤口只是假象，是他借着闪电光看见的光影差。
“啧，运气真差，”孙瑞啐一口，“怎么偏偏是他们。”
“有富，别管他们了。”他叫上正想去查看伙伴的有富，头一甩，果断准备撤退，“上楼看看。”
有富接收到命令，立刻丢下还在吐血的同伴，顺着人群倒下的反方向迅速上楼，隔了一会儿，他的声音从上面传来。
“孙哥，丧尸来了。”
孙瑞的敏捷度不如有富，承重梁又是周围空荡无比的活靶子，刚探出头，便是一枚子弹擦着脸颊飞过去，铮地打在旁边的铁架上。
“草。”他暗骂一声，只能看着周围尚未受到致命伤的感染者一个个起身，偶尔有几个借着掩护成功登上楼梯，哪怕是挨了子弹，却还能拖着身体继续往上走。
“不对劲。”有富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些许急切，“孙哥，好多丧尸……是丧尸潮！”
“什么？”孙瑞猛地抬头，“怎么可能，这里是清障区，巡边的队伍每天都走，哪儿来的丧尸潮？”
“是从南边儿过来的！”有人的声音带了恐慌，“真的是丧尸潮，好多，密密麻麻的，孙哥，真的是十丧尸潮！”
“那个方向是……是南方研究所！孙哥，一定是那些人类，是他们不知死活地激活了那些丧尸！那些丧尸……他们重新活过来，冲着我们来了！”
“慌什么！”孙瑞呵斥他们，同时也安慰自己，“就算是丧尸潮，那也是对面先遭殃，要到我们这里，还得一段时间呢。”
“可，这么庞大的数量……海一样，根本就看不到头，我们根本就不可能坚持到对岸的。”
“闭嘴！”孙瑞脸色青黑，他大吼一声，揪起身边奄奄一息的同伴做盾牌，快速奔到了楼梯口。
刚出狼窝，又要入虎穴，尚且存活的人们捂着伤口瑟瑟发抖，脸色灰败，麻木地等待死亡。
他们一点也不像人类。
在他们身上，吕琚看不到任何‘活着’的气息，仿佛不只是孙瑞将他们当货物发卖，连他们自己也把自己当成一块标价的猪肉，等着落油锅。
他们为什么不求生呢？吕琚不明白。
他抬头，看了看孙瑞消失的方向，道，“我们要上去吗？”
“上去干嘛？送死啊？”崔颢终于坐直了身体，他小心地伸腿把自己的背包勾过来，“还是自己跑稳当。”
“这个时候上去，只会成为他们的挡箭牌。”靳修还是那副坐姿，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挡完猎人的子弹，还会拿你当拖住丧尸的绊脚石。”
他扭头看向吕琚，眼中带着笑意，“你要去给他们送温暖吗？”
吕琚：谢邀，倒也不用把我说得跟个大傻子一样。
“可是丧尸潮不是要来了吗？”吕琚有些担忧，“呆在二楼总比在一楼安全些吧。”
“其实你想说的是他的腿不是很能跑吧？”
崔颢一副‘我已经看穿你了’的表情，凑过来取笑道，“直接说不行吗？那么多弯弯绕绕。”
“你是想趁着丧尸还没到，赶紧把靳修放上高处，这样就不至于等真的到了要逃跑的时候，手忙脚乱顾头不顾腚，出问题，是不是？”
“小情侣间的别扭把戏，”崔颢道，“十年前末世没来的时候我就见过了，知道你们俩恩爱，倒也不用特意在我面前秀，毕竟……”
他捂着自己的胸口，西子捧心状蹙起眉，“身为你求而不得的前任舔狗，我可是会心绞痛的。”
吕琚：……
扶额叹气，吕琚此刻分外庆幸这不是他原来的世界，否则他可真是无颜面见江东父老。
“那我们就呆在这儿不动吗？”虽然崔颢说得恶心，但吕琚确实是这个想法，靳修的腿是个大问题。
就算丧尸怕他，可谁又能保证，当丧尸尸多势众时，再加上鲜血和人群的双buff加持，丧尸不会胆大包天，突破恐惧的极限呢？
俗话说得好，一人走夜路怕鬼，众人走夜路，那可就是捉鬼了呀。
现在他这个鬼十分忐忑。
“出去的话，会被猎人当成感染者击毙，不出去的话，就会被丧尸当成病毒的繁殖袋，变尸体还是变白痴……”
“我也不知道。”崔颢一筹莫展，干脆直接望向靳修，“靳修弟弟怎么看？”
靳修闭着眼，只说了一个字，“等。”
“等？”吕琚重复道，等什么？等猎人撤退，还是等丧尸把对方消灭？
“那这个空隙可不长啊。”崔颢也坐下来，学着靳修的样子靠在墙上，“确实，我们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荷枪实弹的南方猎人。”
“只要他们不在了，没有无差别的攻击，依照过去跟丧尸打交道的经验来看，咱们逃出丧尸的手掌心还是有点胜算的。”
吕琚也盘腿坐下，“所以，孙瑞他们其实也是打的这个主意？”
“肯定呀。”崔颢道，“而且他们是感染者，面对丧尸只会比我们更加游刃有余，刚才杀人不就是为了引丧尸嘛，但运气实在不好，谁能知道这窝子一打，直接打出十万虾兵蟹将来。
运气？吕琚叹了口气，谁能比他运气还不好？这窝子明明不是他打的，却也要被殃及池鱼，没处说理，真是没处说理。
“可等丧尸过来，那些什么猎人撤退的时候，咱们再跑还来得及吗？”吕琚脑中不由得画出丧尸呈环状包围过来的样子，“咱们站在圆心里，哪里还有路跑啊。”
“没事儿。”崔颢把背包扣在身上，“楼上那群人比咱们看得远，只要他们开始往下跳，咱们也跟着跑就行。”
对啊，感染者五感最为出色，他们肯定可以最先发觉猎人的撤退情况。
没过几分钟，靳修便骤然睁开了眼睛，崔颢也面容严肃地站起来，他的脖子左右晃晃，“惊险刺激的大逃杀开始了。”
吕琚一愣，随即连忙按着地爬起来，下一秒便伸手去拉靳修，然后就要把人背起来。
靳修没有矫情，他环着吕琚的脖子，简单地下了命令，“到我们停车的地方去。”
吕琚立时便往外走，崔颢也跟上来，“卧槽，你们还有车？”
“嗯，在前面的候车站。”
“得嘞，我给你们开路！”
说着崔颢便大跨步率先走出遮挡物，没有任何枪鸣，他向着吕琚摆摆手，“跟上。”
崔颢走得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门口。
吕琚刚越过拐角的承重梁，低头挑着没人的空地准备踏过去，人压人的血泊里突然有什么东西动了动，吕琚立刻刹住脚，向前跨的动作一滞。
靳修按按吕琚的肩膀，示意他冷静，“是感染者吗？”
“不，不是……”
苍老的声音传出来，一只枯槁的手腕推开最上面的尸体，露出个鸡皮鹤发的小老头来。
“兽医？”吕琚没想到他竟然还活着，不由得有些震惊。
兽医的脸上都是擦伤和淤青，说话的声音又小又闷，有些喘不过气来，“拉……拉我一把……求你……”
很明显，小老头是被身上的人压得快要窒息了，吕琚条件反射地想上前，却被靳修按住，“别去。”
吕琚顿住，疑惑扭头，“啊？”
“他逃不出去的。”靳修道，“与其让他死在丧尸口中，还不如干脆死在这里，至少能早点解脱。别多管闲事，我们先走。”
吕琚怔住了，他站在原地许久，半晌才闷闷道，“我不赞同你的说法。”
他往前走出一步，揽着靳修腿部的手松开一只，费力而坚定地推开了小老头身上的压迫，将人拉了起来。
“兽医，”吕琚松开小老头的手腕，把靳修往上掂了掂，轻声道，“快些逃命去吧。”
说着他迈过地上成洼的血泊，绕过那些倒地的尸体，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向候车站狂奔而去。
小老头的身躯并不佝偻，只是瘦得不像样子，他站在原地喘了几下，看看满地的尸体和半死不活的人群，又看看吕琚迎光背着靳修远去的背影，抬脚追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有和谐的地方大家可以滴滴我，铲子马上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