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雪柠同学的学业从来没有让家里人担心过，在一众老师同学眼中，她一向是乖乖女，好学生，只是物理成绩略有不足，不过这并不影响她拿云山高中的年级前三名。这样一个大众眼中的好孩子，被叫家长这种事简直闻所未闻。

可祝雪柠自己清楚，她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至少，她并不“乖”。学校规定学生不能带手机，可她偷偷带，学校规定不许看“闲书”，可她偷偷看，看的还是百合小说。

幸好她成绩好，拥有“被翻抽屉检查”豁免权，高二开学第一天，班主任严庆冰来了个课外书突击大检查。学委铁面无私，从同学们的抽屉里翻出一本又一本杂志，还有几本时下流行的bl小说，都是高中生爱看的畅销书。

但这些祝雪柠都不爱看，她唯爱百合，学委漏掉了她这只漏网之鱼，窃喜不说，行为也愈发飘飘然起来。某节自习课上，胆大包天的祝雪柠刷完数学题，对着教室环视一圈。同学们喝水的喝水，做卷子的做卷子，唯独不见班主任的身影。

她弯下腰，额头抵着桌面，从抽屉里迅速拿出上周买的小说，按书签翻到上次阅读的位置，迫不及待看起来。

怎么还不告白！怎么还不告白！

祝雪柠看到剧情关键处，心中大喊大叫，激动地翻开一页——

咚咚咚！

头顶上方传来敲桌子的声音，很响，像是有人在砸墙。祝雪柠迅速合上书，往抽屉里一扔，“当”的一声发出震天响。

班主任严庆冰站在她身边，面色冷峻：“带上你的书来我办公室。”

她的新同桌齐昭云正在做题，听到动静后看了她一眼，祝雪柠手上的那本书她没见过，但封面却极为扎眼——不是一男一女，也不是一男一男，而是一女一女。

办公室内。

严庆冰倒了满满一杯水，“咣”一声往桌子上一放，重重拍了拍他刚收缴上来的闲书：“你来学校是学习的还是看小说的？”

祝雪柠能屈能伸，满脸堆笑：“老师我错了，我再也不看了，你把书还给我呗。”当初她定了闹钟才抢到这本带特签的书，可不舍得被收了。

严庆冰把书扔进抽屉，顺便上了锁：“祝雪柠，你这次月考作文拿了零分，知道吗？”

祝雪柠神情一僵：“啊？”

月考成绩还没下来呢，她当然不知道了。

不过也不意外。上次语文考试，出题老师偷懒，直接拿某年高考作文题目《仰望星空与脚踏实地》来命题。这题目并不难写，立意大致就是“只有脚踏实地，才能做成大事”，或“只有行动，才能成功”之类，满分60的分值，要祝雪柠来写，拿52分以上是没问题的。

语文考试下午两点进行，吃过午饭，祝雪柠窝在教室偷摸刷手机，在微博上刷到一个很火的视频。

视频标题是“A大附中学子的一天”。

视频里，几位A大附中的学生拍摄了他们的学习和生活日常——早上八点钟上课；下午五点钟放学；傍晚看学校社团演出；学生中午可以出入校门，即使拿手机看课外书也没人管；学校甚至还有体育馆和大礼堂，供大家课外活动使用。

祝雪柠看呆了，她每天早上五点钟起床，晚上十点下晚自习，班主任让她们吃饭时跑着去，用以节省学习时间。课间跑步时更不用说了，大家都是揣着书去的，等待集合的时候可以拿起来背一背。

祝雪柠看完，摁灭手机，考试去了。

语文考试现场，她在作文答题区写下一行标题。

《即使脚踏实地，也仰望不到星空》

作文中，她以自己和A大附中学子的生活为对比，用议论文总分总的格式，分了三个论点出来。

一、努力不一定能成功。

二、别人的起跑线，是自己的终点线。

三、现实的残酷会将人的梦想抹杀掉，何谈仰望。

她以自己的个人经历为论据，在作文中大谈特谈教育公平、性向歧视等问题，洋洋洒洒写了1200字，直接超了答题区总字数，在卷子夹缝里写完。

这构思就很有问题了，先不管观点正确与否，至少是绝对不能出现在作文考试中的。

教语文的田老师听严庆冰在聊作文，走过来说：“祝雪柠的文章我看了，文笔可以，但是价值观不行，怎么能在作文里写这些呢？”

严庆冰也说：“田老师说得对，你看你，还在作文里写自己喜欢女生，你是怎么想的？”

祝雪柠低着头，小声说道：“因为我厌男诶。”

此话一出，整个办公室的老师都笑了，严庆冰也笑了。

“厌男？这是从哪里学的新词？”严庆冰不常笑，这次是真的被逗乐了，“你还小，等你长大之后就明白了。”

田老师也笑着说：“祝雪柠成绩好，但看起来挺有个性的。”

“有个性”在他们这代人口中其实是个贬义词，隐藏含义是说她天真、不懂事、跟大众不同，在当代社会，“不同”这个标签实际上是罪过一件。

祝雪柠嘟囔：“我从小时候开始就喜欢女生了，等长大也还是会这样。再说了，江城同性婚姻都合法化了，不要这么死板嘛……”

“江城是江城，云山是云山，一个是直辖市，一个是周边小县城，能一样吗？”严老师说，“你不是想考H大吗？作文写成这样，这次直接滑到年级三十几名，还怎么考H大？”

“我本来就考不上。”祝雪柠自暴自弃地说，“咱们省的分数线太高了，我要是在江城，没准就能考上了。”

严庆冰笑：“你要是在江城，别说H大，A大都能考上。”他挥挥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书我留下，你可以走了。”

祝雪柠回到教室，她的高二新同桌齐昭云从卷山卷海中抬头，难得主动跟她搭了一次话：“老班批评你了？”

“嗯，被数落了一顿。”小说被收了，她没心情做题，索性打开语文课本，在课文配图上乱画一通。

来，给杜甫画个披风，让他变成超人……

祝雪柠画得认真，齐昭云在一旁问：“你那本小说不是言情吧？”

“不是，是百合文。”祝雪柠给杜甫加了个墨镜，“我喜欢女的。”

前桌坐了两个女生，闻言齐齐回头看她。

“啊？”齐昭云皱眉，“那你可别喜欢上我了。”

“不会啊。”祝雪柠合上课本，“我又不是看到一个女的就喜欢。”

这句表达实际上也有问题，齐昭云听了有点不开心，感觉被慢待了。祝雪柠意识到这一点，忙补充道：“我的意思是说，喜不喜欢是一件很私人的事情，就拿你来说，也不会见到一个男的就喜欢，对吧？”

晚上回到宿舍。

云山高中十点四十熄灯，熄灯后，寝室里通常会再聊一会。

齐昭云是寝室长，也是她们七班的语文课代表，同时又是掌握每晚夜聊话题的人物，她成绩不差，家境也好，在学校里颇受追捧。

今晚夜聊话题是明星，大家七嘴八舌讨论自己喜欢哪个男明星，祝雪柠除外，她一向喜欢女明星。

她全程没有参与聊天，只静静听着。刚升上高二，她和这七位室友并不熟悉，其实也想参与到话题中来，可她对男明星一点都不了解，只有沉默了。

有个好心室友见她一直没说话，把话头递给她：“祝雪柠，你喜欢哪个明星啊？”

祝雪柠说：“我喜欢易安黎。”

易安黎有种姬里姬气的气质，演戏时与男演员没有cp感，和女演员倒是火花四射，祝雪柠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觉得她跟自己是同类人，很容易就有了好感，之后便粉上了。

一片黑暗中，齐昭云冷不丁说了句：“就是那个碰瓷宋楠杰的女明星？”

宋楠杰是齐昭云的偶像，当红小生，跟易安黎搭过一部戏，两人分别出演男女主。宋易二人营业期间在公司的推波助澜下炒过cp，易安黎凭这部戏一夜爆红，宋楠杰粉丝因为偶像风头被压，纷纷怒骂易安黎碰瓷自家爱豆上位。

齐昭云就是骂的最厉害的那一个，祝雪柠只是听她的语气便能猜出来自己说错话了。她不想刚上高二就把人际关系搞僵，小声辩解了一句：“她没碰瓷……”

齐昭云说：“没碰瓷吗？上次他俩一起上综艺，易安黎还让宋楠杰抱她呢。”

祝雪柠无奈：“那是综艺剧本，易安黎她根本不喜欢跟男生有肢体接触，怎么会让男嘉宾抱她。”

她还想解释两句，却听齐昭云说：“行了，睡吧。”

语气很不开心。

第二天，她照常跟室友结伴去上课。

她跟齐昭云是同桌，齐昭云坐外面，靠走廊的位置，她坐里面。

后排桌子与座位之间只有很窄的缝隙，要想回到位置上，就得让齐昭云让一下。

祝雪柠说：“那个……让我进来一下？”

齐昭云在做数学题，笔尖在纸上唰唰唰演算，似是没听到她的请求。

快到上课时间了，同学们基本都回到了各自的座位，只有她一个人还在走廊上站着。

祝雪柠又说：“同桌，让我进来一下呗？”

齐昭云还是没理她。

祝雪柠无奈，只好把后排桌子挪了一点，花了点力气挤进来，齐昭云身体往前一倾，忽然重重移开凳子，不锈钢凳角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响声。

祝雪柠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情况？

这天有节体育课。她们还不是高三生，体育课尚且没有被占用，一个班的同学一起围着操场跑了两圈，之后就是自由活动。

有同学在操场上散步，祝雪柠卷子没做完，便想着回去刷题，回教室后发现已经有很多人上来了，比如她们学校的校草展翔，又比如她的同桌齐昭云。

祝雪柠这次学聪明了，没有从齐昭云那边进，跟她坐同排的学生都没回来，她绕了一圈，从另一边进了。

齐昭云仍在做题，祝雪柠悄悄瞥过去，发现她写的是数学，解答题第一道，简单的数列题。

齐昭云写了很久都没写完，祝雪柠看过一眼，发现她抄错了题目上的数字，导致第一问证明很久也没证出来。

祝雪柠提醒她：“你写错数字了，题目上是1，你写的是2。”

齐昭云把笔往桌上一摔：“要你管？谁让你看我做题的？”

祝雪柠傻了：“那，那我以后不看了呗……”

她抿了抿唇，随手抽了本题来做，没等拿起笔，一封信“啪”一声摔到她桌子上。

信封粉红色的，上头画了只爱心。

展翔顺势往她桌子上一坐，笑嘻嘻道：“情书，收了呗。”

这个月第三封。

周围响起一阵夸张的起哄声，有人打趣道：“翔哥，你这是越挫越勇啊。”

祝雪柠本想像往常那样拒绝，齐昭云却替她开口了：“给她干嘛，浪费，她又不喜欢男的。”

周围人又开始起哄：“哟哟哟，云姐吃醋了，开始造谣了。”

“谁不知道云姐从初中就开始追翔哥啊。”

祝雪柠恍然大悟，难怪齐昭云看她不顺眼，就连当了同桌也很少跟她说话。齐昭云喜欢展翔，展翔喜欢她——这要是能对她有好印象，那才奇怪了。

齐昭云听到周围人的起哄，嗤笑一声：“有什么好造谣的，你们自己问她呀，问她是不是。”

同学们聚过来，在课桌旁围了一圈，教室顿时闹哄哄一片。

“是不是啊？”

“真的假的？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那啥。”

“怎么不说话了？不会真的是吧？”

展翔皱眉：“祝雪柠，你是不是嫌我追你追得烦了，不喜欢就不喜欢，没必要说这种谎吧。”

“谁说谎了！”祝雪柠有股没来由的委屈，她自己主动说出来倒没觉得有什么，但被这样追问，就有些难过了，她一把推开椅子，站起身来大声道，“我就是喜欢女孩，怎么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这是她做过的最有勇气的一件事，凭着一股冲劲和不服气，站起来质问所有人——但很快，她就像被玻璃扎破的轮胎一般，慢慢泄气，瘪掉了。

祝雪柠知道自己刚才说了多么大胆的话，她声调高，隔壁班的同学听到动静，围在门口看热闹，数十人的目光汇聚到她身上，其间有疑惑，有不解，亦有嘲笑和同情——她忽然意识到她不该这么“放肆”的，她确实从表达自我中得到了酣畅淋漓的体验，将憋闷和郁气一扫而空，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不认同、不理解、不明白。

云山始终是云山，即使毗邻江城，也还是那个只有汽车站，坐火车只能到周边县区去乘坐的，闭塞、封建的小县城。

江城永远是江城，拥有大城市包容、开放的特性，亦有她羡慕的、想要享受的教育机会，以及不会漠视、不会孤立她的周围人。

江城离她很近，坐上火车，只要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

江城离她很远，包容开放的社会观念没有传进云山半分。

轮胎瘪下来了，祝雪柠缓缓坐下来，趴在课桌上低声抽泣。

月考成绩下来之后，成绩单照例被贴在黑板旁边的墙上，祝雪柠考了37名，是她上高中以来考过的最差成绩。

最大失分项目当然在作文上。她同桌齐昭云这次作文拿了58分，全班最高，试卷贴在后墙上供同学们参考学习，奇怪的是，她的作文也展示了出来，就在齐昭云试卷的正下方贴着。

祝雪柠本来没发现这件事。自从她在班上官宣自己喜欢女生之后，就没多少人愿意跟她打交道了，原来和她结伴上课的舍友再也没和她并排走过。不过这样也好，不接触就不用交流，不交流就不用解释自己为什么喜欢女生——这在祝雪柠看来宛如一加一等于二那样天经地义，但在别人眼里就像外星人明天就要入侵地球那样难以理解。她不想费心费力去解释，她太累了。

虽然也很孤独就是了，丢掉人际关系之后，祝雪柠学会了独来独往，吃完饭回教室不再像往常那样，和舍友们打趣着从前门走进班，而是避免尴尬一般，从后门悄悄进来。这天一进来就看到后墙旁围了一堆人，对着墙上的试卷发笑。

祝雪柠有些莫名，高分试卷有什么好笑的？

她从他们身旁经过，听到熟悉的讨论声。

“写的太大胆了吧。”

“怪不得拿了零分。”

“看了个视频就开始自我发散了。”

祝雪柠敏锐地捕捉到相关字眼，快步走上前瞧了一眼，果然，墙上贴着的，正是她的语文试卷。

她惊讶出声：“我的卷子怎么会贴在这里？”

“语文课代表让贴的。”后排同学对她说，“你问齐昭云嘛，她不是你同桌吗？”

齐昭云已经很久没跟她说过话了，两人虽说是同桌，每天却好似在冷战一般，祝雪柠急匆匆回到座位上——依然挪了后排同学的桌子，今天的齐昭云依旧没给她让位置。

祝雪柠坐下来，酝酿了一下才说：“齐昭云……我看到教室后墙上贴了我的卷子，我记得以前只有高分卷才会被贴上去……”

“是啊。”齐昭云说，“可我觉得贴低分卷也挺好的，高分卷是让人参考学习的，低分卷是让人避免失分点的，我这么做难道有错？”

“没错。”祝雪柠顺着她说，“可是……我感觉好丢脸，我能不能把自己的卷子撤下来？”

“不行。”齐昭云拒绝的很干脆，“作文不是你自己写的吗？你要是觉得丢人，当初就不应该写。”

“我……”祝雪柠很想说，她再也不会写这样的作文了，除了让她发泄一通之外，对她的人生似乎毫无用处，“可是，可是，从来没有低分卷被贴上去过，我……”

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了，围绕在身旁的嘲笑似乎又多了一些，齐昭云终于从层层叠叠的试卷中抬头，看了她一眼：“我看到那档综艺了，你姐是不是跟顾悦之一起上了节目？”

祝雪柠不明就里，点头道：“是。”

“我想要顾悦之的签名照，你给我弄一个。”

“给我弄一个，我就把你的卷子撤下来。”

齐昭云并不是顾悦之粉丝，但并不影响她跟风喜欢顾悦之——影后太火了，宋楠杰粉丝再增加十倍也打不过顾悦之粉丝，而她本人又是个慕强的人。

她听到祝雪柠说了好。

好丢脸，好无用，好无能。

给祝雪橙打电话之前，这三句话在祝雪柠的脑海中重复了无数遍。

如果是祝雪橙面临这种情况，她会怎么做？

二话不说把试卷撕下来往齐昭云桌上一拍：“我就撕了，怎么样？”

她姐的性子一向遇火越刚，遇水愈柔，确实能做出来这种事。

当然也会在得知自己的境遇后杀到学校来，满教室质问：“谁孤立我妹？”

可祝雪柠不愿意把学校的经历讲给她听，姐姐正在上综艺，足够忙碌，她今天还看到她在微博上发澄清声明。

把痛苦留给自己，把快乐的一面展现给家人，这样就可以了。

给祝雪橙发消息之前，祝雪柠握着手机看了看天，夜空好漂亮，繁星密布，月牙弯弯。

她在仰望星空，事实上，她一直在望，望到脖颈都累了，而她脚踏着的大地实际上是流沙，是泥土，是拉着她缓缓下坠的漩涡。

学校，或者说云山，于她而言已经是一个漩涡了。

“姐！我在热搜上看到你怼人了，太酷了！”打电话时，祝雪柠故意吵吵嚷嚷，弄出很大的响声，好让祝雪橙以为她精力充沛，毫无难解之事。只是最后，她还是提出了一个很是愧疚的请求。

“帮我要张顾悦之的签名照。”

宿舍最近的流行话题又变了，前段时间还在讨论明星，现在又讨论起了寺庙拜佛的玄学，以及时下最流行的菩提手串。祝雪柠很久没有参与过宿舍夜聊，听到齐昭云说王小江每周烧香许愿，月考进步二十多名，又在黑暗中听到她拨弄珠子的声音——齐昭云在学校里颇受追捧，戴手串这种潮流，她是一定会赶的。

原来许愿这么灵，那我也去试试看吧。

要不也买个手串，赶一下大众潮流？跟大众做一样的事总不会有错，至少在云山不会有错……至少能让自己不那么孤单，有一个朋友。

祝雪柠睡着之前，迷迷糊糊地想。

这想法一直跟着她来到江城。在罗汉寺许愿时，祝雪柠默念完“想要考上H大”，又许下了一个很私人的愿望。

“希望我能有一个朋友。”

“一个真心对待我的朋友。”

“只要一个就好，拜托了。”

结束江城之旅后，祝雪柠带着顾悦之的签名照回来“复命”，照片拍得不错，齐昭云看了脱口而出：“顾悦之好漂亮啊。”

祝雪柠松了一口气：“那我的卷子……”

齐昭云从她手中抽走照片，翻来翻去，反复看了几眼，忽然不耐烦了几句：“知道了知道了，这就给你撕下来。”

祝雪柠大喜过望，跟在她身后来到后墙，这零分作文在教室后面贴了半个月，终于可以回到她手中了！

虽然只拿了零分，但好歹是她花了心血写出来的，别人嘲笑归嘲笑，她自己还是想好好收藏的。

祝雪柠看齐昭云揭开试卷一角。她的卷子没有用胶带粘，用的是胶水，粘的很紧，需要细致一点，慢慢撕下来。

祝雪柠刚想说我来吧，下一秒听见“哧啦”一声响。

卷子被齐昭云撕下了一条，极为不规则的形状，能够看到纸背面毛毛的边缘。

又是“哧啦”一声。

她的卷子被撕成了一条又一条，像是奇怪的彩带，但是没有彩色。祝雪柠再也忍不住了，一个月以来积攒的怒气全部爆发出来：“齐昭云！你在做什么！”

“你说我在做什么！”齐昭云把撕碎的卷子扔到地上，甩了甩手中的签名照，“你要不来就要不来，拿个假的应付我是什么意思？”

“这明明是真的！”祝雪柠大喊，“顾悦之亲手签的名，怎么会是假的！”

“哪个大明星会在签名照上祝你学业有成？你少骗人了！”

“顾悦之会！”祝雪柠声嘶力竭，“她真的会！她就是特别好的一个人！”

“这肯定是你自己打印的图片，自己模仿顾悦之的笔迹签的名！”齐昭云翻到照片背面，慢慢念出来，“‘雪柠同学学业有成’，顾悦之那么红的一个明星，怎么可能知道你是谁？”

“我姐跟顾悦之提过我！她就是知道！我还见过她呢！”

祝雪柠的喊声引来了一群同学围观，一众人的目光之下，齐昭云把签名照撕了个粉碎。

纷扬落下的碎屑就像雪花，飘飘洒洒，落在她的试卷上，祝雪柠蹲下来，含着眼泪一片一片捡起它们，那些漂亮的字迹早已四分五裂，看不出原本模样。

【雪柠同学学业有成】

祝雪柠默念着，齐昭云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顾悦之见过你？你是做梦做到天上了才会这么说。”齐昭云说，“你们一家就是个贴砖的，穷的要死，怎么会认识——”

她没说完，祝雪柠推了一下她。

没有用力，因为她的力气早已在捡完照片，站起来的那一刻用完了——她终究还是胆怯的，会因为出身和周围人的看法反复思量自己的行为带来的后果，可她已然无法忍受了，冲动之上叠加过虑的思量，使她轻轻推了齐昭云一下。

齐昭云顺势摔倒在地，严庆冰的声音在教室后门响起。

“祝雪柠，你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