栏杆抬起，一辆白色的奔驰GLE缓缓驶入馨州美术学院育明湖校区。
车内手机铃响个不停，白曜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接通，孟漪的咆哮通过车载音响的放大尤其震耳欲聋:
“白曜你这死丫头到哪了！？”
白曜皱着眉把音量调小，满不在乎地说:“我到学校了啊。”
“哇，真是奇迹啊，两个小时前你就说到学校了！两小时不够你走到金厅来是吧？”
白曜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精力用来欣赏校园公路两旁的景色。
仲春，树木发了新叶，青葱一片，夕阳照耀下，在空中连成一片透明的金色海洋，令人心情愉悦，悠然的湖风越过围墙吹进来，空气湿润而清新。
可以为了这风景多进几次校园。
“……你在听吗？白曜！”
“听着呢。”见缝插针回应。
“我再提醒你一遍，今天这个拍卖会，校领导都到场，来的都是校企合作的伙伴，馨州的政商领袖，还有美术协会的前辈，我就不提你能发展多少人脉了你也不爱听。最要紧的是——”
白曜飘忽的目光忽然凝聚起来，捕捉到路旁一闪而过的一道清丽的背影，心脏一缩，继而越跳越快，背后冒起一层冷汗，她打个方向盘在路边停下。
“最要紧的是，你必须尽快到场，拍卖会进行到后半段了，全程网络直播，你的画在最后，肯定是全场最高价，你要和拍下它的人还有校领导合影，大佬都上台了，叫你你不在，影响太恶劣了，你明白吗？所以——”
“孟漪。”白曜冷淡地打断。
孟漪举着电话在金厅后台，忽然有不好的预感。
“我不去了。”
“什么！”孟漪差点就吼出来，“你开玩笑吧？别人可以不来，你不行——”
“嘟嘟嘟……”回应她的只有一阵忙音。她面孔狰狞地狠狠捏着手机，气恼地按着桌子。
白曜下了车，裹上薄薄的浅绿色风衣，脸色焦急而又带些疑虑，往刚才看见的那道身影去。
“溶夕……”
没看错的话，刚才是夏溶夕正往花园里走。
她脚步匆匆，理智却在告诉自己:停下，不要接近。
无数次在校园里擦肩而过，可这次白曜想要见她的心情似火山熔岩般强烈，忽视掉心中所有警告，一路小跑，来到花园小径入口，微微气喘，黑色的小皮鞋停在一棵老槐树前。
白曜藏在树干之后，目光越过树丛，在小径连接的圆形小空地上，夏溶夕倚坐在草地边的长椅上，双手插进外衣兜里，微仰着脸，闭目养神。
夜色渐浓，空气是微蓝色，橘色的灯光照亮她精巧的下颌，映出绒绒的一道亮线。
她安宁地独自坐在那，湖边夜里水汽重，周身萦绕着缥缈的雾一般的光，像是深夜才会现身的精灵，轻微的响动都会将她惊跑，白曜站得腿僵硬了也不敢挪动，生怕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悄悄地，白曜掏出手机，将这幅画面永久保留，添加进收藏，在收藏夹里，这是唯一一张能看见夏溶夕脸庞的相片，其他全是匆忙拍下的背影。
她正心满意足地珍藏这张照片，手机却突然震动起来，嗡嗡的打破这片宁静，在夏溶夕睁眼望过来的刹那，白曜迅猛转身，逃也似的离开这片小花园，脚步声远去，好像她从未来过。
夏溶夕沉默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双眼隐藏在影子里，一群飞鸟在她身后腾起。
白曜气喘吁吁地回到车里，死里逃生般瘫在座位上，接通电话破口大骂:
“你干什么打电话！”
孟漪懵了一瞬间，本该她生气的，对面这个家伙却还理直气壮，气得她心脏疼。
“白曜，我给你十分钟，立马到金厅来！不然我就发动全校所有学院的学生会找你去，免得你败坏名声！”
白曜本想说随你便，但她忽然想到，夏溶夕是设计学院的学生会主席，以孟漪的性子，多半要找她帮忙。白曜不想麻烦夏溶夕。
“好了，我知道了，就来。”啪的摁掉电话。
她老老实实地到了会场，门口焦虑等待的外联部干事像发现金子的淘金客一样把她拉住，进门穿过走廊的一小会儿，她的脸被擦干净，头发扎整齐，外套换成休闲小西服，不知谁还给她套了个女式领带，进入大厅，像是换了一个人。
这时主持人大吼：“成交价！八十七万六千！刷新了历史记录！感谢饶总的大力支持！”
一阵掌声，一名秃顶的成功男士从饭桌边站起来，向四周致意。
“请饶总和白曜同学上台合影。”
时间恰恰当当，白曜一秒钟都没有多等，匀速步入礼台。
饶总和白曜一左一右上台，在画作面前握手，站在画后面一起合影。
咔嚓咔嚓咔嚓——
拍卖结束。
“再次请各位作者同学，各位老师领导，各位赞助者，上台合影。”
板凳在地上摩擦，脚步声纷乱，白曜板着脸，等所有人上台，语气机械地敷衍每一个和她交谈的大人。
“画的真好。”
“谢谢。”
“前途无量。”
“过奖。”
“来我公司培训吧，这是名片。”
“多谢抬举。”
“有空接受采访吗？”台下混入了媒体记者。
“学业繁忙。”
……
“看这里！一二三，学生们的画作美不美？”
“美——”
咔嚓咔嚓咔嚓——
终于真正结束了。
“接下来，请大家尽情享用晚宴美食。”
白曜很不喜欢这种地方，但是她饿了，于是在会场周围闲逛，拿一块蛋糕，喝一口香槟，目光向四周打量。
在会场靠门的角落里，闲置的椅子上，躺着一群累得四仰八叉的学生会成员，白曜借着往来客人的遮蔽，肆无忌惮地打量他们。
孟漪精神很亢奋，做为外联部部长，正在举杯侃侃而谈，鼓舞众人。除了这群校学生会的，旁边还有四五个人，相比而言十分闲适。
忽然，白曜看见其中一道高俏的身影，米白色的薄外套，头发挽起来，后脖有碎发，腰后有个蝴蝶结，浅口皮鞋，能看到纤细的脚踝，安安静静站着，出类拔萃。
夏溶夕不知为何也出现在会场里。
白曜移开目光，喝了一口香槟。
“不好吃，也不好喝，走了吧。”
快步在会场内走了一阵，发现自己在兜圈子，又停下来。目光再次投向那个角落，不经意地，发现夏溶夕正笑容满面地转过身来，看着某个地方。
在彼此目光快要触碰的刹那，白曜倏地转身，杯子洒出几滴香槟。
“别看她了，不要在意。”白曜夹了几块牛排吃起来。
擦擦嘴，无意识地又往那个角落看，然而就在她吃牛排的间隙，那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人呢？”向外抬起的步子又落下来，走之前想再看看孟漪她们在做什么。
仅此而已。
她挤过人群，四处张望，年轻的学生，沉稳的商人，就是看不见那群忙完事的学生会。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转过来，正是一脸严肃抱着臂的孟漪，她身后，是同样脸带不满的学生会，夏溶夕……一瞥就看见了她，站得远了点，目光低垂，好像地毯比自己好看。
白曜看了眼地毯。
“喂！你有在听我说话吗？”孟漪抓狂。
“什么？”
孟漪倒吸一口气，缓缓点头，“好，好得很。”她吐出一口气，尽量耐心。
“我说，你给大家惹了这么大乱子，凌主席急得低血糖都犯了，你该给大家道个歉。”
原来这群人里面还有学生会姓凌的主席，是哪一个？
“低血糖记得随身带糖。”她认真地建议，“我惹了什么乱子？请指教。慈善晚会圆满结束，可喜可贺，皆大欢喜——”
余光瞥到夏溶夕似乎抬起了头，白曜的话梗了一半。
她生气了吗？我说错了？这样说不太好？她是什么神情？可是不敢看。
“说啊，接着说啊？”孟漪脑袋都被气晕了。
倒是凌主席站出来拍了拍她。
“算了。白曜同学，下次请你按时到达会场。”
白曜随便点了点头，不打算再和他们纠缠，离去前，她大着胆子，看了眼夏溶夕。
那个人没有看自己，脸色沉静一如星星的光辉，静谧不可捉摸，好像容不得视野里有自己的存在，正侧着头看桌上的美食。
有什么好看的？又不好吃。
白曜觉得心里燥热，转头就走。
不该来这儿的。
不顾孟漪的呼喊，白曜转身离去，感到离夏溶夕越来越远，白曜心刀割一般。
……
深夜，宽大的双人床，凌乱的床单，一半曳到地上的被子，白曜紧紧和身下的人相拥，温暖的肌肤相碰，却觉得有些凉意，白曜轻轻地吻面前的脸，发热的手指拨弄她的耳垂，又滑到锁骨，接着往下，在肚脐划了一圈儿。
“姐姐，我好爱你。”
窗外突然一道闪电，照亮了眼前的脸。
是夏溶夕！
白曜猛然从床上坐起来，身边的玩偶滚了一地，一脸惊恐地捏着被单，从惊惶中缓过来，她感到下面凉飕飕的，需要洗一下内裤。
“不是吧……”她大张着嘴。
什么离谱的梦！
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去冲澡，电灯在头上闪了一下。
她攥起胸口的衣料，脑中又回忆起梦中的触感，那场景，还是在夏家姐姐的卧室。
“我好像，还爱着你，姐姐。”
可是我们绝交了呀……
白曜蹲下来，抱住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开更，尽力日更，感谢新朋友老朋友的支持，我会加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