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体温在被子下混杂起来,一股暖意在空隙之间弥漫,没有光线的世界里,好像时间也消散于虚空,白曜不知道过了多久,抑或短短一瞬,夏溶夕抬起胳膊,被子被稍稍支起,透了些凉气进来,继而一只手轻轻搭在她的腰上,连同被子一起覆盖住自己。
垂下的指腹刚巧搭在衣服被蹭开的皮肤上,凉凉的,白曜身子一抖,睁开了眼睛。
忽然鼻尖一酸,从来没有期待过能像这样亲近,白曜心跳得极快,脸也通红,就像发烧了一样。
她有好多话想问,想趁此机会直抒胸臆,但此时此刻,她生怕仅仅是一段音节,也会打破现在的温馨,她不舍得有任何东西破坏此刻。
强制自己闭上眼,聆听夏溶夕规律的呼吸,尽管思绪飞扬,她还是睡着了,一夜安眠,夏溶夕从来就是她的镇定剂。
但夏溶夕没有睡着,等白曜安稳后,她抽回手,睁开眼望着漆黑的天花板,直到第二天天明。
七点,夏溶夕准时起床。
和张扬的性格不同,白曜睡觉极其安稳,晚上怎么入睡的,早上就会怎么醒来,所以白曜现在还缩在床边,呼吸声均匀。只是被子没盖住半只小腿,夏溶夕盯了一会儿,就进了浴室。
等夏溶夕收拾好穿上外套,白曜才刚刚醒来。
她先是坐在床边懵了一阵,看到夏溶夕安静地坐在窗边,才意识到自己该起床了,于是跌跌撞撞冲去浴室,接着浴室里就传出一阵瓶瓶罐罐落地的声音,水龙头啪得一声抬起,水声哗哗,紧接着就是一声哀嚎:“好烫!”
夏溶夕无声地笑了一声,摇摇头。
早餐是在酒店解决的,按照计划,今天去游乐场玩一整天,明早再在沙滩逛逛,就准备回学校了。
开车去的路上,夏溶夕忽然说:“我现在才想起,你不怕大海吧?”
白曜的脸色突然一怔,她眼睛眨了眨,深吸一口气,说:
“大海……不一样,不然小时候我也不会去海上了。”夏溶夕一家每年都会外出度假,有一年去了南海,也带上了白曜,不过那时白曜只是在沙滩上玩了玩,被大人牵着碰了碰水。
“这就好。”夏溶夕看向窗外,她昨晚没睡,困得不行,在车上打了打盹。
略一打盹就到了目的地,下车遇到兜售雨衣的,夏溶夕把白曜拉走。
“你要玩水上项目?”白曜恍然摇头。
节假日真的人非常多,总共玩不了什么项目,大部分时间在排队。
坐了旋转木马,两人并排互相拍照;玩了旋转咖啡杯,夏溶夕没见过白曜爪子能扒拉得那么快,都快给她转吐了;白曜开碰碰车,撞得夏溶夕觉得脑袋快跟脖子分离了;午饭没咋吃,全是臭豆腐、烤鱿鱼、羊肉串等等小吃。
“小时候不怎么吃……”夏溶夕看着油烟。
白曜忽然缩头偷笑,“我偷偷吃过好多,姐姐知道吗?”
夏溶夕一脸尽在掌控的表情。
“妈妈太惯着你了,我只能装不知道。”
“嘿嘿……”白曜抱住夏溶夕的一直胳膊晃来晃去,“那我现在能吃了吗?”
“你都吃了那么多了,还问我。”正巧老板烤了一大串鱿鱼,夏溶夕接过,递给白曜。
“还想吃冰激凌!”
“油的和冷的一起吃,小心不消化吐出来。”
“没问题的!”夏溶夕点头答应后,白曜匆匆去买了个大甜筒回来。
下午有点热,两人牵着手在路上漫步,正巧走到水上乐园激流勇进的旁边,船沿着轨道急速下滑的声音、乘客的尖叫声和欢呼声、水浪劈开的哗哗声,都传出围栏来,凉爽之意扑面而来。
“想坐吗?”夏溶夕问了问。
白曜牵着的手紧了紧,“不了。”
顺着路,又去了鬼屋,白曜彻底丧失了坚韧的气势,走进去没几步就挂在夏溶夕身上了。
“呜呜,姐姐,我不敢看不敢看,啊啊啊,我在后面……”
夏溶夕只好连拉带拽地把她拖出去,仿佛她不是来玩的,是来搬砖的。
出来之后白曜大喘气,直说这辈子再也不玩鬼屋了。夏溶夕看了看时间。
“还差不多能坐一个项目到晚上,还想玩什么呢?”
“玩点温和无刺激的。”
“过山车敢不敢?”
“姐姐……”白曜还弯着腰,哭丧着脸抬起眼,“饶了我吧。”
夏溶夕开心地笑了笑,那就这个吧4D过山车,俗称假的过山车哈哈哈。来,起来。”起了逗弄的心,夏溶夕抓起白曜的手。
没想到一个4D项目都能把白曜吓得哇哇直叫,夏溶夕笑得停不下来,坐在餐厅里,白曜低垂着脑袋,不忍回想自己的窘态。
“好了,吃完饭还能玩一个。”
白曜眼睛忽然亮起来,“想坐摩天轮!”
这是她上大学以来,开始看一些乱七八糟偶像剧后,萌生的想法,想和溶夕坐一次摩天轮。
据说小时候她坐过一次,但是她没有印象了。
夏溶夕呀了一声,“我也想说摩天轮来着。”
心有灵犀!
这份默契和预期的甜蜜一扫白曜心里的阴霾,她从登上火车那时候开始,就谋划着这个打算了,没想到夏溶夕也是这么想的。
“那咱们走吧!”
“把饭吃完!”夏溶夕阻止道。
这里的摩天轮蛮出名,转一圈大约有15分钟。夜里会亮起灯光,能俯瞰附近半座城的夜景,不少人选择晚上乘坐,因此队伍很长,等轮到她们的时候,天已经是墨色了。
轿厢缓缓靠近地面,工作人员把门打开,里面的人走出来,夏溶夕牵着白曜的手坐进去。
刚坐下,白曜的脸色忽然变得不太自然。
“怎么了?”
“我……我长大了没坐过摩天轮,我没想到摩天轮,脚下这么晃!”她紧张得声音都变细了。
夏溶夕坐在她对面,没有说话,看着玻璃外,位置正在缓慢升高。
“你很怕吗?那正好。”她的声音突然就变得冷淡,白曜求助的手僵在半空。她不解地望着脸色突然变得冰冷的姐姐。和这两天判若两人,却和这两天之前……一模一样。
一股致命的恐慌升上白曜心头。
不……
夏溶夕略调整了一下座位,轿厢晃的幅度大了一些,上方传出吱吱呀呀的机械摩擦声。
白曜啊了一声,整个人缩塌下去,后背紧紧靠着后方的栏杆,双手抓住作为边缘。她并不怕高,但是她很害怕脚下不稳的感觉,轿厢摇摇晃晃,仿佛风一吹就能掉下去,她原以为上面会是平稳的感觉。
“姐姐,你说什么……我好害怕。”
“你怕这东西会掉下去吗?”
夏溶夕看见她的恐怖之态,没有半点同情与宽慰。
“我说,你害怕,很好。”
夏溶夕每一个动作,都会让轿厢轻微地晃动,但在白曜那里都被放大成对掉落的恐惧。
“这两天,高兴吗?”夏溶夕冷冷地问。
高兴,当然高兴,这是几年来最高兴的日子,但她说不出来,夏溶夕逼视的目光,别有深意的翘起的嘴角,都让这份喜悦笼罩了一层不安的阴影。
最后她像无知的孩童那样点了点头,还因为点头造成的晃动更加瑟缩。
“这就是你想要的,是吧?”
不……
白曜感觉到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崩塌了。
“你想要的状态,想要的关系,你看,我都可以给你。”夏溶夕频频冷笑,“没错,这几天,都是假的,我只是配合你玩,配合你笑,但是每分每秒,我都觉得恶心!”
白曜嘴唇急速地颤抖,她想要逃离,想要躲避这些话语,但是,她被封闭在轿厢中,在空中不安地晃动,夏溶夕的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样,你喜欢吗?我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可以不计前嫌地爱你。”她着重强调了“爱”这个字,“可以让你看不出破绽地谈笑,可以让你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可以让你重新拥有那个,对你什么都不要求,无限地宽容,无限地忍耐,无限地放纵的那个姐姐,给你安全感,给你快乐,让你依赖。白曜,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对吧?”
泪水从白曜的眼角滑落,可她因为晃动,不敢松手擦拭,只是极细微地摇头,无助地听夏溶夕的话语。
“你这些日子,多努力啊!天天围着我转,天天骚扰我!你不就是想要这样吗?你哭什么呢?”
这话一出,白曜彻底控制不了泪腺,泪水决堤而下,可因为紧张而一动不敢动。
“啊,你怎么不说话?不是有很多话想跟我说吗?你想坐摩天轮,心里没有想跟我说的吗?白曜我告诉你,你要想我一直这样,我能虚假地跟你好好相处。我能忍住我的恶心,陪你演这和谐相处、甜甜蜜蜜的戏码。你能得到的,就是这样的结果。怎么样?喜欢吗?”
白曜呜咽着,一个字吐不出来。
“我,永远永远,不会跟你恢复以前的那种病态的关系,没错,在我看来就是病态的,恶心的,你觉得幸福的东西,我都觉得恶心。啊,时间还很长,白曜,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