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爷，官爷，放过小的吧。”

男人名叫陈大，被方景宏押着的一路都在哀嚎求饶，身世尽是往可怜了说。

陈大红着眼圈，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懊悔地说。

“官爷，我真的上有老下有小，我老娘眼睛瞎了，另外还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娃娃，我也是没辙了才来当小偷的，您饶过小的这次吧，小的再也不敢了。”

方景宏不为所动，还给了他一脚，催他走快些，说：“蒙谁呢，下次说话前，先换身衣服再说。”

按照陈大的叙述，这他娘都到揭不开锅的地步了，然而陈大衣服崭新，从前到后，愣是没有一个补丁。

见软的不行，陈大声音顿时硬气了起来，侧着头喊道：“你一个小小的巡防士兵也敢抓我，你知道我谁吗？”

方景宏挑着眉头，来兴趣地问：“你倒是说说你是谁。”

陈大左右瞅了下，见行人离得远，挺了下胸膛，但因双臂被方景宏押在身后，没挺起来：“我可是陈公公的儿子，你知道陈公公是谁吗？”

方景宏就知道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是赵德公公，哪里还认识其他公公。

况且还不知道他是不是随便说了个公公来诓人。

不等方景宏开口，陈大继续说，语气中还透露着鄙夷：“看你个小兵也不知道，说出来不怕吓死你，我爹可是在寿宁宫中当职的陈福春公公，太后跟前的大红人。”

“嗯哼，现在知道了。”方景宏语言轻松，手上的力道却一点没松，完全没有要放人的意思。

陈大当他不信，继续喊着：“知道你还不放了我，回头信不信叫我爹给你们全关大牢吃板子去。”

“那你爹还挺有能耐，”方景宏调侃说，“有个这么能耐的爹，怎么现在才说出来，早干嘛去了。”

他倒是想早说，但不久前他招惹了个瘸子，谁知那个瘸子是六皇子宁王，他被抓牢里挨了顿板子，最后被他爹陈福春公公给捞了出来。

陈福春警告陈大少给自己惹麻烦，这才导致他刚开始没敢报陈福春公公的大名。

但这个官兵太不知好歹了，他一再求饶就是不肯放过。

陈大咬牙决定，就算被干爹劈头盖脸骂一顿，也得叫这个不长眼睛的家伙好看。

他还在恐吓，方景宏叫住前方巡逻的杜卫俊。

杜卫俊见到方景宏，走上前抱拳行礼说：“见过副将大人。”

正巧此时，在另一条街巡逻的阿良跟阿远也走了过来。

阿远见到薛煦，激动地就要叫三师兄，被阿良扯了一下，这才不情愿地跟着阿良行礼：“见过副将大人。”

方景宏点了下头，将手中陈大往前一推，说：“抓住一个小偷，把他押大牢去。”

杜卫俊一见陈大，脸上肌肉直抽抽，这个人他认识，前几天因为喝多了，挡了宁王的路，还公然说宁王是个瘸子，被下了狱。

不仅如此，据手下巡防部的小兵所述，陈大就是个泼皮，仗着太后跟前的太监陈福春撑腰，就喜欢干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奈何手段不行屡次被抓。

可人家有人撑腰，被抓了不仅没事，抓他的官兵还因得罪了陈福春公公被罚。

这不，杜卫俊就被罚奉了半年。

陈大被松开钳制，见到杜卫俊顿觉眼熟，可不就是前几天给自己道歉，恭敬请自己离开大牢的那个侍卫么。

是他那就更没什么可担心的了，陈大坚信，一会儿方景宏不仅会放了自己，还得像狗一样，点头哈腰的求自己大人有大量。

这么想着，陈大也不想跑了，站在那里昂首掐腰，吹着口哨看杜卫俊将方景宏拉到一边谈话，心里盘算着找方景宏讹多少精神损失费。

杜卫俊将陈大的背景说完后，劝道：“副将大人还是把他放了吧，这个人咱还真开罪不起。”

方景宏却不远处一个缩着脖子偷看的小男孩给吸引了目光。

那小男孩六七岁的样子，衣服破旧，补丁上打补丁，而且衣服还短了半截，小胳膊小腿暴露在风中。

小男孩看到方景宏发现了自己，但他没跑，小手紧紧扒着墙壁张望，似有话要说。

杜卫俊也看到了小孩的存在，说道：“那是陈大的儿子，不过平时除了打骂，他都不管。”

方景宏向着孩子招了招手：“小孩，你过来。”

小男孩见叫他，瑟缩着走了过来。

陈大一见着小孩，就嚷着：“小王八羔子，你来干什么？”

小男孩猛的哆嗦了一下，方景宏看到小孩脏兮兮的胳膊和腿上，混杂着几片淤青，问：“这是你爹？”

小男孩低着的头点了下，说：“娘叫我来喊爹回家吃饭。”

“儿子，”陈大听他说喊自己吃饭，心情好了点，说，“一边等着，爹一会儿就跟你回去吃饭。”

方景宏抬起头，看向他：“我说要放你了吗？”

“你不放我是吧，”陈大咬着牙看着方景宏，“好你别放，你可千万别放。”

杜卫俊见状，赶紧小声劝道：“大人......”

方景宏伸手阻止了他的话，而是问道：“他家里什么情况？这真是他亲儿子？”

杜卫俊也说不大清，伸手招了一名前巡防部的手下过来：“常建，你给副将大人说说。”

常建对陈大不可谓不了解，他刚当差时不懂事，抓过陈大一次，后来不但被罚了奉，还挨了板子，简直对陈大恨的牙痒痒，每次碰见却也只能躲着走。

他密切盼着方景宏能狠狠收拾一番这个无赖，于是事无巨细将陈大的事迹详细告知。

陈大跟陈福春只是叔侄关系，陈大在老家穷的过不下去了，携家带口前来京城投奔的陈福春。

陈福春是个太监，没了亲人，以后也不能生孩子，于是将陈大收做义子，改名陈大。

有了陈福春这一靠山，陈大很快在京城稳了下来。

陈福春公公对他还算不赖，又给宅子又给钱，还给找了工作。

这陈大也没别的毛病，最大毛病就是嗜赌。

他好好工作不干，整日泡在赌坊，赢了继续赌，输了就偷钱赌。

媳妇好容易挣点糊口银子全给他拿去败了，回家还要跟大爷一样，被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导致儿子媳妇没钱买衣服，穿的还是前几年的破衣烂衫。

就这，陈大稍不顺心还打骂媳妇跟孩子。

那手下说的时候，没人注意到一旁听着的阿远，拳头紧紧攒了起来。

“欺负妇孺幼童，你还真是个男人！”方景宏一字一顿说，眼中厉色吓人。

“那是我家的事情，跟、跟你有什么关系，”陈大被方景宏的眼神吓了一下，结巴着说，“劝、劝你赶紧放了我，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你当我是被吓大的，至于你说的好果子，我还真是拭目以待。”方景宏说。

一旁一直安静的薛煦开了口，说：“承明，可想好了？”

方景宏明白他意思，得罪了陈大就是得罪了陈福春公公，也等于得罪了太后跟太子。

如今太子跟晟王储位之争如火如荼，前日太子设宴拉拢，方景宏并未表态，如今又得罪太后身边的人，有心人都会认定他是要站到太子对立面了。

方景宏毅然点头，下令说：“陈大当街偷盗，辱骂朝廷人员，带去刑部大牢，杖则二十大板，关押候审。”

“是！”杜卫俊跟常建皆顿觉解气，说话掷地有声。

陈大奋力挣扎着，面目狰狞地冲着方景宏喊道：“你敢，你给我等着，我爹来了有你好看，放开我，放开我——”

“闭嘴！”

受方景宏气势的影响，常建胆子也大了起来，当即给了陈大两巴掌，直接将人打蒙后拖走的。

陈大被带走后，方景宏问陈大的孩子：“怕吗？”

小男孩始终低着头，抠着手指没吭声，方景宏说：“你爹犯了律法，理应受到刑罚，你快回去吃饭吧。”

小男孩没动，缓缓抬起了头，小心地问：“我爹还会出来吗？”

“你想叫他出来吗？”薛煦身后的阿远突然问了一句。

薛煦看向他，阿远解释说：“他爹老是打他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爹，连人贩子都不如。”

小男孩紧咬着下唇，半晌，才红着眼睛摇了摇头，怯懦地开口：“不想。”

方景宏让阿良跟阿远送小男孩回家，他跟薛煦刚转身准备去吃饭，有人从街角鼓着掌走了出来。

“啪啪啪——”

“这才是禁军该有的样子，承明，做的不错。”

晟王褚辰乾合掌笑着走来。

“拜见晟王殿下。”方景宏俯首行礼。

“不必多礼。”褚辰乾抬手虚扶一下，观察着方景宏的表情说，“本王听闻前些日子这陈大羞辱了六弟，当时还被落了狱，谁成想没两天就被放出来了，你可知这陈大背后的人是谁。”

他语气不是在询问，而是警告以及试探。

方景宏直起身子，勾唇一笑，不惧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既然他爹在宫中当差，他更该熟知法律，遵纪守法才是。”

听他意思，他是知道的了。

知道还去得罪，褚辰乾忍不住拍了他肩膀称赞：“幼时你就天不怕地不怕，连靖平侯的女儿都敢打，又怎会怕个阉人。”

方景宏神态冷素，注视着褚辰乾：“殿下失言了。”

褚辰乾这才反应过来，找补说：“那太监怎能同庆宁公主同日而语，是本王失言，本王失言。走走走，听说春风楼最近新请了几位大厨，今日本王做东，就当恭贺你坐上禁军副将位置。”

刚惹完太后那边，便大摇大摆跟晟王一起吃饭，方景宏不得不感慨，这晟王出现的还真是巧。

不早不晚，这庆功宴，摆明是给他设的选择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