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桃李芳菲尽。

世人三两结伴踏春游赏桃溪流水，亦有人枯坐山水亭中对弈至天光大亮，古寺晨钟在寂静山林里泛起悠远回音，青衣人指间夹一枚黑子落于棋盘之上，以手撑额角半晌才定睛一看，只见黑棋自入白子重围，被险越关山封于方寸。

他复又缓缓抬眼，对上那双澄澈的冷金瞳眸。

这世间最负盛名的仙尊端坐于前，伸手接了一片随风坠下的残缺落花，此日天气尚且晴好云朗风清、寒江度过了今年的汛期雨季，明净天幕下有飞鸟振翅过苍穹，有鹊鸟锦莺衔来一串相思玲珑子，她端起一盏风露清茶轻抿细品。

白瓷碎、珠玉滚落。

姿容高华矜贵的仙人撂下茶盏，见对面那人面不改色地出手连点数指，好似只拨开远处珠帘软烟罗甩开又相撞，仿佛那一瞬冷冽至极的剑意只是错觉，他仍是在明雍教授史学的一名文弱先生，水玉银丝折扇敲、赌书消得泼茶香。

然而却在看向案前美人时，眼尾哆嗦了一下。

“仙尊.....”他哑声，“扰您兴致，是我之过。”

叶鹤舟眸光温和地注视着玉泽，她屈指轻叩手底这张檀木桌案，于是便有迢迢长风掠过沧山宴亭动水色云烟珠帘，亭下寒泉中绽开流霞似的花浮在水面上，惊起满弦春色华波奏清商。

她想起有一年自己同这人在桃李斋听雨，有明雍学子抱经书登门叩问求教，玉泽手中还端着一盏白瓯明前茶，手执书卷看向那来得着实有些不巧的学子，眸底苍凉山风水色无端染了几分寒意，唇角仍有些似笑非笑的弧度，窗外潇潇风雨打白梨粉杏零落残，桃花料峭四月春。

于是叶鹤舟捻起一枚白子落入局中，刹那间山水天地被这一子颠覆，黑子挣开一线险峻如天梯的生路，而她淡然面色仍分毫不改，伸手按在玉泽欲再落子的手背上，飘渺嗓音重而清。

“不必畏惧险局。”她说，“我为你挣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