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照一身大红喜服盛装华贵非常，面前一张菱花镜照出她艳丽眉眼，气势恢宏凌厉不见寻常女儿家婉转，不像要成亲、倒像即将上战场。

想来可不是不见枯骨残骸的战场么。

宣姓皇族之中无数魍魉诡谲肆意生长，往昔旧年所有血泪生死恨在白骨上生出一座无所依托的朱阁玉楼，她是边疆大漠雁门关之外执长枪立于天地间最骄傲的凤凰，只是皇室中人命运波澜起伏、从来由不得自己，凡俗尘世间一切对仙神来说比浮尘还轻，不过寥寥一场荒谬。

她忽然想起玉泽、或者说死去的宣望舒，最惊才绝艳意气风发的青龙坠落于野，和先太子宣衍一样都只是高台上的祭品，不知承永帝闭眼又念了多少声阿弥陀佛，想来这老疯子在三清神像下诵佛经，也是不怕神圣显灵天打雷劈。

谁能想到她此刻正与一位真正的仙人对坐呢。

叶鹤舟手里端着盛了胭脂的糯米瓷胎白梨冰玉碟，手中修长紫竹狼毫轻沾绯殷如血，多情桃花眼中一捧秋水潋滟生光，望穿宣照凌厉眼风后兔死狐悲的哀切，提腕为她轻点朱唇绛色。

“仙尊。”宣照没头没尾地开口，“玉泽不是第一个、本宫不会是最后一个，凌晏如、文司宥.....”

她一双锋锐金眸忽的柔和下来，眼底是难以察觉的渺远苍凉水光，旧时曾有仙人长剑出鞘映得霜雪明天光，珠玉碎裂间她得见一场更久远之前的荒芜，于是那份哀切复又化作生死恨。

她说。

“无论是谁、不管前路如何坦荡，都和我的皇兄一样，是高台上被人供奉的祭品，仅此而已。”

这世间最尊贵的仙人神情沉静，与宣照肖似的艳丽眉目几乎灼人眼，手中那支纤笔仍沾了侬丽朱红色泽，她在对方腕上轻轻抹过一道，冰凉轻柔好似那一日落在公主眉心的素白指尖。

叶鹤舟继而又提笔。

朱笔划过她如凝霜雪的皓腕，同样留下浅浅一道醒目印痕，景朝那些传承数百年的隐秘中一直流传着这样的说法，灵脉可通神魂道心、旁人不得擅动任何，哪怕是无心之下所留印记也有可能成为天道证契，而她落笔处正是灵脉。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她嗓音像一场化开的薄雾，“昭阳，你不应困守这一隅天地。”

叶鹤舟很少唤宣照为昭阳，她忽然伸手覆住对方的眼睛，指尖微凉、掌心传来一点暖意，她望见一条血色前路，南塘花家最珍贵的并蒂莲怀揣利刃与她登堂入室，边关大漠吹来长风。

“走你想要的路。”她说，“我好歹也算你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