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少卿算好时间来得不算迟，他穿过冬日萧瑟庭院见莲荷枯池满浮冰，九州最负盛名的仙尊坐在亭中，在红泥暖炉旁支颐着自斟自饮佳酿美醑，身上披了一件厚重银狐裘，狭长眼尾都被热气蒸出几分显得有些倦懒的胭脂红。

“来的还不晚。”她说，“我在等你。”

步夜低眉顺眼朝亭中人作揖行礼，风中残余荷香尚未散去、想必那人也未离开几时，他听到玉杯与石桌细微碰撞的声音，抬眼恍然见远山一场烂漫朝霞色，于是那位姿容绝艳的仙人缓缓笑起来，冷玉似的指尖如雪般落在他眉心。

他听见自己哑声唤道：“仙尊......”

这是大不敬。

然而仙人不在意凡俗常规礼数，又伸手捻去他玉冠发间一片红梅，长风掠过庭院又吹往更远处、那是景朝边关都不曾达到的地方，燕鹄展翼似的一角亭檐系了白玉铃，唯有一声轻响。

来自昆仑的信使长尾霁色青白羽，站在一簇经年寒霜枝上发出啁啾声，纵使时间流逝过无数年仍很年轻的仙人回眸看他，最终对他轻声开口道：“你看。这世间万物有灵...不仅生出数不尽的风花雪月，在命数之外还有更多求不得。”

叶鹤舟偶尔也会想起一些发生过的事。

她身为这天地之间至清至贵，眼中世人命数向来如流水一般潺潺而过，无所谓流向、也没有必要去截断水流，但她偶尔也会想起很多年前那个长夜失魂落魄的熙王世子，王家湮没于火中后躺在一泉深潭中看星星的少年，谢府被抄后捧起一窝啁啾春燕的织造局少公子，还有那些她后来遇到的更多的人、难辨的事，乃至这煌煌繁华盛世背后最为不堪教人厌恶的阴私。

她想起更远一些时候，死去的亲人和故友们。

于是她拒绝求不得。

“您....”少卿又行了一个礼，“不必为我如此。”

叶鹤舟一双澄澈金眸望着他，想起更多过去光阴流转时发生的事，绚烂明媚春光与飘摇回风落雪交织相融，好似她还是很多年前九重琅宇肆无忌惮的小上仙，能一剑平昆山、醉明月。

于是开口时渺然嗓音模糊在风中。

“不。”她说，“对我来说，只是恰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