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莫凭栏。

文司宥自观星楼回桃李斋时已至三更，他提着一盏琉璃明灯自山道缓步走下，宣京纷纷扬扬的雪落在发间融化，他独自一人站在满池凋零金泥枯荷旁，静默垂眼、无声地呼出一口气。

此夜清光云海阴翳，天边风花白榆看无可看。

青衣人尚坐在落雪檐霜之下饮酒，红泥火炉烹绿蚁酒漫开水雾氤氲，湘妃紫竹笔下压了一张洒金折梅笺，想必是那人今晚来过了——他与对方相识多年，文司宥也知仙尊因过往对书院这位同僚多有照拂，于是两人相对一时无话。

说到底。

以他那行事滴水不漏的性子，会与这位隐姓埋名的前熙王世子相交甚笃才是奇事一桩，每次凭栏观星都总让文司宥想起些往事，尽管他本身并非如何念旧情之人，就连人心亦可置于天秤两端权衡出利益，但总归有些是不一样的。

“燃犀照夜。”玉泽看了一眼灯，轻笑一声嘲讽之意毫不收敛，“你是去观星，还是见鬼了？”

“星霜风月，蜉蝣青冥。”文司宥含笑应答了这个有些咄咄逼人的问题，“凡人点燃犀角以得见鬼神——而我不一样，我本身、就是妖鬼啊。”

“或者。”玉泽微微一勾唇角，“我才是恶鬼。”

“也许。”文司宥依旧执灯而立，半喟叹半感慨似地无奈道，“仙尊偏心你，我也无话可说。”

不是这样的。

*

玉泽又饮下一盏酒，朝文司宥遥遥举杯。

你我都是同道人。

他们献上一切，以试图求得仙人一眼垂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