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京子夜时分大雨如注。

宣望钧从天牢里出来没带伞，站在檐下听一场夜雨，见穿着一身蓝白官服手执案牍的少卿朝这里行来，来人揽着伞朝他拢袖一作揖，口中称道：“宸王殿下。”

年轻的小王爷对上少卿的眼，一时竟也被其中瑰丽秋霞山川所慑，定神细看、才方知是宣京长夜磨砺出的明月刀，于是便与他道：“少卿此番可是为程...筠此人而来？”

“正是。”

少卿看出对面少年宸王的别扭，却明了这情绪与自己无关，对方从来端坐明堂前读经书学典籍，行止若金玉鸣锵、骤然要面对自己曾经的先生，调整也绝非易事...就如同最初的自己。

大理寺的案牍天算摇头失笑，收回自己飘远的思绪。

“下官此番领我家大人命而来，欲问程大学士一些事。”

少卿将伞递给眼前玄衣羽纹金绣的轩昂青年，一句大学士轻巧而讽刺的□□剖开些鲜血淋漓的底色，他素来用惯了敬称，此刻听来也无甚不对之处，只寥寥数语令人心惊。

“大理寺要插手了么？”

在少卿去见那可悲可笑的理想主义者之前，宣望钧注视着他背影不知在问谁，然而对方竟也当真回应了他：“坚守其道者固然可贵，只是有些道...在下认为是不必存在的。”

所以旁人不必多问，所以来的人是他。

这并非什么争权夺利的野心。

少卿出来的时候已是三更，小王爷还撑着伞等在外面，导致已经准备孤身一人回大理寺批阅公文的某人一愣，那双金瞳在暗夜中似能看穿所有魑魅魍魉，像不知哪场点燃和平盛世假象的星火。

烧起来吧。

暗斋中人的冷箭来得又急又快，善于攻心的少卿自然撬开了程筠的口，小王爷上过沙场，后来见无辜死去的人还是会不忍，只是在军中历练过的人往往对危险反应很快，当即将伞一横拦住无眼刀剑，生豁开那伞骨。

少卿偏头避开一块飞溅碎片，脸上一道细长痕迹渗出血珠，他却浅浅拟了一个温笑。

——景朝毕竟有律，想来此次参与的暗斋之人非死即伤。

宣望钧却在想，这伞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