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有人与我讲：你用刀有君子之风。

酒是好酒，埋藏多年的解春愁，佳酿一入口却呛得我咳到泪流，我很想跟他说：走上这条歧路的人，谁也不干净。然而我没有说话，眼泪却肆无忌惮的流，仿佛要连那些看不清的心血也一朝流尽。我只好攥紧了自己的脊骨，如同抓住我自己的刀，这凶兵在我体内寄宿了太多年，曾斩过春风也杀死许多人，那群无处不在的细犬于我耳畔狺狺狂吠，松柏又落了雪。

有无数人赞誉过我如何聪慧，可称一句知礼端方而处世手段心计又无一不漂亮，是世家名门的典范，理当君子好逑的贵女，唯独他真心实意笑着夸我：当真好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于是我满目天真无辜的看他，反正总要纠缠着坠落而死便也不再如何畏惧天命，这是无关情爱的一种掩藏在某种巨大阴影下的恨，恨那些骂名甚至不及我眼中所见暧昧险恶未来的千分之一，然我又主动吞下苦果承担这责任。

所以我说他是剑走偏锋的疯人，他总要回敬我过往经历种种，说你才是那去捉了便会割伤人的薄刃，而今他却道我无论用刀也好，或是借此譬喻我行事也罢，有君子之风一说也实在令人——尤其是我，感到发自内心的啼笑皆非。

我又喝了一口碗中酒，醉眼朦胧间望见一轮太白月，此生走过万千风物仍高歌记忆里一片破碎的南塘春，百代千秋之后山河不复还，仅有无言的哀悼者记住此间清光尽洒高台。

在那些茶馆歌楼说书人的故事里，行走江湖之人的刀兵总会锈钝，挑过昆山雪斫过碧桃花的人也终要离开晦涩风雨，一碗酒抒尽大漠弯钩凉月照沙如雪，最终留下只言片语的传说。

而我的刀不会生锈，它永远是我杀人的利器，如今我却和他在端坐南塘风荷间行舟对弈，见他袖间玉雕的白昙冷香弥漫，方寸棋盘是不见血的战场，仇雠者只想掀了这局腐朽不堪的棋，我伸手按住棋子，抬眼去看他时目光灼灼。

“您知道，我所行从来非君子。”

“但景朝未必尚存百代千秋，也不能有万万人自甘献出血肉，那这深渊......”

“——便用我来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