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外雨，空明阶，山前小楼一夜春。金泥冷荷色，林下隐雾青，寒江府外，碧水滔流。她着一身莲绣青衣，乌檀披发，眸中庭芜，春色侬丽。残局未封，她信手拈子，竟也从容。心中曾所忧种种破灭，又升起另种隐秘的，不足为外人所道的愁虑。太相像了，某些时刻，望舒与她的身影愈发重叠，我想起一双金眸。那样锐利，像落拓刀剑，苦恨春老，孤注一掷，从来同路人。褪去后，又化成蒙昧春，便倏想起南塘，水色连云，晴日泛舟，她抬手，将花别我发髻上。十八巷，银沙湖，如何恨，彼时小妹年幼，伸手去碰红玉坠，朱砂涂抹心底，来日血痕如斯。旧日事如同大梦黄粱，望舒偶说故年，苦也短，昼也长。而那还魂梦里竟有我一席之地，他说长街纵马，春柳垂绦，寒刃也凛然出鞘。曾辩驳过什么，结局往往是我被说服，或他低首让步，只道孤月对酒，未必好当歌。剑锈蚀得厉害，朱楼有朝一日坍圮，翡玉堆里养出来的青莲，不应险身涉足淤泥中。

一意孤行，不避灾祸。少年侧首轻言，又落座案前，提子压盘上，垂敛雪冰眼睫，紧咬敌方尾势，这是我与望舒昨日未尽之棋。想起多年前，花家垂髫两小儿，端坐亭中，黑白子纵横联合。或也未料如今，十数年幕后弈珍珑，机关算尽，搏一线苟延残喘之生机。南塘多有水泊，泛舟悠游，也养荷香温软，他怎突兀嶙峋一身瘦骨。片云遮尽明团玉，她也与我说，欲抱银盘坠长终。我气恼又叹，一个两个，都是不省心的。碧水楼，叶军师，文韬武略，精通策谋，可惜往往亲近之人总令我无言以对。承永三年，南塘花家，有一位旧西席，说，慧极必伤。这话如批命，魔障似的，跟随了谁人某某一生，于是我，小弟，小妹，望舒，都被搅进漩涡当中了。有时疑心是我太贪婪，可只惟愿花家人平安顺遂，神佛若闻，骨血落拓，亦沦落至此么。挚友潦倒南柯，半生悲苦，叶隐花下，也扎根烂泥中，焉敢不报此身。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