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走笔，点茶三沸，鼎中翡烟尚碧。她来寻我，披莲绣，着青衣，鹤氅裹身。赞府上景色荒殊，断井残垣，曲廊琉檐，也别有气韵。若非人请，她无事不登三宝殿，但观有闲心，甚携南塘细点来，想必不是急事。萧策…。她笑出声，望我瞳色幽碧，一身骨血落拓风流，未似她师长，又难说不像。我等姓宣的，往往到死都不会认命，大内宫廷阴影中滋长多少黑暗污泥，谁不见天日。宣望舒死的早，后来与我谈判的仅枯骨鬼魂，都是把自身压上赌桌的弈棋者。既流同样的血，也不必讨论谁更崇高或卑劣。她对公务兴致缺缺，眼底笑意清明。只闲坐高台上，也问及春秋。听水响，金玉盏撞脆声，求道不成，足风雅。她端瓷瓯，品评成色一二，笑说郡王好手艺。我竖指，她噤言，忽掠银杏叶落，响动幽微。往事多少，不堪月明中，空寂风声相伴。她说不想磨珠，总有种我在将自身磋磨尽的错觉，也许不是错觉。好奇过那人仇雠火，何时烧尽寒江水。我有恨的理由，何来恨的资格。所谓隐忍，不过是从仇敌身上得到更多，归根结底，荣贵得处，仍是旧时长恨水。我心魔起始，也正悬丝一线。

她抓了白玉骰，檀木桌案滚落，无人在意几点朝上，终局而已。群雁过山秋，尺水寸天不禁留。旁人如何看待我，也无甚区别。骨下淬毒藏刀，吞冰咽雪，只我一人知便够了。所求本轻薄一纸，也重若千钧，若非诉我心，漫长等待与求索怎捱过。不过一叶扁舟，我借她渡川江，过海河，再横十年长夜。我扭曲的精神符号，抑或某种象征。人无所求，生有何欢，总赋予什么意义的。愧疚么。我想确实是的，夷卜给我留的退路无生，惊鸿一瞥也不能救我渡世，不过权衡转圜筹谋。他人皆信，方能骗过本身。若说相思，不道浮木难支。她年轻时，说我定要抓住什么，才能得到另些。如今细细思来，竟是一语成谶。我知所求，此身最崇高景仰非爱欲，不过扯了幌骗谁人，连我自己也信过。人活一世，梦里海波潋滟，群青唤我归于静谧。可若无成，后来者怎堪落笔。蜉蝣挣命，不足浓墨重彩抒写，也呕心沥血，去追寻某某一枕黄粱中不可求之物。我问，是你么？

莲君巧笑倩兮：你向我所求，已然不可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