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宣行之斩首于市的一段时间后，花云应去了一趟玄德殿。

宣行彻被毒疯对外称清修的那个时期，曾经的帝王，老去的蛟龙，就软禁于此。她穿过大开的朱红殿门，披青衣莲绣，袖上凤羽流云，像一场流离至死的梦。花家年轻的云中郡主眉眼无澜，站在煌煌九重丹墀下，抬手任暮云晚风流过指缝。灯烛明灭，赤豆色的纱飞舞飘摇。

殿里寂静一片，往来宫人侍女不见。惟她独身立于此，看过去，见未来，俯仰观世，望无穷大之寰宇。花云应却阖目，在烟云缭绕中，想起被砸碎的神像。前渊王贪婪，欲借凡俗信仰成神。便命人修功德碑，颂假神，以享香火。

可九州的天管不得景朝，被蒙蔽三百余年的法则不辨晦明，惟待死后功过清算。天谴不杀恶人，也救不了谁。那能如何呢，求道者只好以身劈天，被世人指着脊梁骨唾骂。哭神佛，喊不甘，声嘶力竭，字字泣血。细听言辞，才知愚民问的皆是为何要伤其化身。若当真有朝一日，仙人不再庇佑景朝，他们当如何活下去！

哈…

花云应近乎讥讽地笑出声，花亦山神居鹿河掌文脉经年，自也有庙宇供奉她。然那座白石塑像，是风舞雩抢了云中郡主的锤，亲手从头颅至足底一击斩碎的。风雨中山神回眸，岁不至豆蔻的女童面容无喜无悲。比世人为她所造塑像更淡漠，是金台上端坐神明，不怜惜某某。

虚假伪善蒙骗世人，神圣无需颂功德。

明雍近数十年来最出众的学子立于高殿，对白鹿与神的说法不屑一顾。她曾在承永七年于花亦山遇见过一只白鹿，从此命运的榫卯咬合。

她是鸿鹄，也是天地灵物，骨血里充斥来自大荒的野蛮兽性，而非神明的怜悯之心。花云应要重权在握，要披一身朱衣紫袍，金銮殿上百官噤言。宣行之曾于此处见众生，她便来观自我。若权力者最终结局亦如，那就烧尽青史。

野火过处，无人堪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