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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没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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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大功告成。

柯跃尘把厨房的窗户拉开一条逢,外面的空气涌进来,在身上卷起一层冰凉的疙瘩。

都说南京一年只有两个季节,漫长的冬天正式来临了。

热好的饭菜香气四溢,色彩也变得更加浓艳,柯跃尘到底没忍住,又掏出手机拍了几张,发给易垒。

忙里偷闲的易少爷很快回复:?

柯跃尘:太好看了舍不得吃。

易少爷这次回了两个字:趁热。

现实主义男人果然无趣。

一顿风卷残云后,盘底只剩一层光亮亮的油渍,柯跃尘意犹未尽,打出几声饱嗝,开始找烟。

昨晚那包烟被易垒放在茶几上,他亲眼所见,这会儿居然不翼而飞——茶几上没有,地上没有,沙发缝里也没有。

柯跃尘点开微信:你看见我烟了吗?

易垒:嗯。

柯跃尘:在哪里?

易垒:在我这。

柯跃尘:???

柯跃尘:你不是戒了吗?

易垒没有立刻回话,大概过了十秒钟,他发过来一张照片,正是柯跃尘那包“离家出走”的烟。

画面对准烟盒侧面,“吸烟有害健康”几个字在镜头前聚焦,印在白色的烟盒上,格外清晰瞩目。

纵使他不懂摄影,也能看懂易垒的意思了。

柯跃尘回以一声不屑的哼笑,接着在客厅翻箱倒柜,火速拆了包新的。

一个老烟枪家里怎么可能只有一包烟?

柯跃尘将烟衔在两齿之间,有些得意地想,易少爷未免也太单纯了,单纯到千里迢迢拐走他的烟,单纯得简直可爱。

直到半分钟后,那烟依旧被他原封不动地叼在嘴里。

他没找到打火机......

最近的便利店离家有些距离,马上又到饭点,路上水泄不通,柯跃尘心里顿时有点不确定。

一来不确定是否有必要大费这个周章,二来不确定自己究竟是找了个保姆还是请了个管家。

他将烟盒掷回桌上,力气大了些,将纸巾盒打翻在地,这下便一眼看见桌边放着的鲜红钞票。

正是昨天晚上那沓,当时易垒把几张零散的钞票放在最上面,如今散钞不见了,还剩下整整四千两百块。

这点钱拿在手上没什么分量,塞进口袋里也占不了多少位置,但是这点钱如果留在这里,出现在他眼前,那就意味着他无法准确地知道,那人从中拿走了多少。

为什么如此小心翼翼?

柯跃尘好想大声告诉他,你在我这里,没有什么是不行不许不能够的,我的一切都可以给你,只要我有,只要你要。

但一转念,又觉得自己没那个资格。

他打开微信,给易垒转了两千块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对方没有收钱,也没有发来任何消息。

难道手机没电了?柯跃尘烦躁地想,手指在聊天界面上胡乱滑动,一不小心,又点开那张烟盒的照片。

照片在两指间放大,因为过度对焦的原因,背景十分模糊,别说具体地点,就连室内室外都无法分辨。

要说是室内,地面看起来却是湿的,还有大小不一的垃圾贴在上面。

要说是室外,周围的墙面却黑漆漆的,顶面也黑漆漆的,看不到一丝光线。

柯跃尘看了眼窗外,此刻太阳西沉,尚有最后一丝余晖,今天的南京天朗气清,是个好天。

也许安徽在下雨?打开天气预报,调整定位的那一刻又开始崩溃——他根本不知道易垒在安徽哪个城市。

阴暗潮湿,垃圾遍布,像室内又像室外。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然后一瞬间,柯跃尘头皮发麻,忽然想到一个地方。

大概就在几个月前,他帮陈家恒寻找亲生父母。

那时正值一年中最热的暑假,车子坏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野外,救援迟迟不来,眼看分分钟要被蒸成肉干,他们便弃车去找避暑的地方。

最后两个人沿着河边走到一座桥下,躲进一个促狭的桥洞里。

那个桥洞里布满垃圾,虽是燥热的夏天,但土是湿的,踩上去又粘又软。

周围蚊虫泛滥,蝉鸣挥之不去,水腥味和垃圾的臭味被湿热的空气扩散开来,不分彼此地充斥着鼻腔。

所以柯跃尘至今记得,他在那个破地方待了两个小时,如果不是因为那天有风,他真的连车都不想要了。

可现在不是夏天,没有蚊虫,没有蝉鸣,也没有潮湿闷热的空气。

那会有什么?

阴雨?腥臭?还是立冬后穿堂而过的冷风?

一想到易垒可能正蹲在桥洞里,就着西北风啃一只干巴巴的面包,柯跃尘就一秒钟都等不下去了。

晚上十一点过,屋外风“呼呼”地响,连窗户都跟着震动,屋里倒不冷,仅留的一盏落地灯照亮半张沙发,把周围衬托得温暖明亮。

背靠在柔软的沙发上,头垫着宽大的靠枕,身上披着温暖的毛毯,柯跃尘深吸一口气,发觉呼吸间尽是易垒的味道。

明明用的是同样的洗发水和沐浴露,为什么那些味道经由那人身上留下来,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具体哪里不一样,柯跃尘也说不上来,反正他的狗鼻子最是敏感。

下午他的第二通电话打过去,易垒就已经关机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消息,聊天记录停留在五点四十九分。

柯跃尘把身上的毯子拉到胸口,想了想,又往上拉,直到遮住自己的嘴巴。

然后他就这样抱着手机,不知不觉合上了眼。

不知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手机正剧烈震动。

奇怪,明明睡前开了声音,但来电显示“易垒”两个字,柯跃尘便没有多想,直接接了起来。

电话里这个南京土著口口声声说自己在南京,然而一问他具体位置,他却含含糊糊地说不清。

柯跃尘担心他一个人在外面挨冷受冻,便叫他发定位过来,自己开车去接他。

凌晨两点过,车子开出去五分钟,路上飘起雪花。

十一月中的南京竟然下雪?明天定会登上各大新闻头条。

好在易垒的位置并不远。

二十分钟后柯跃尘从车上下来,脚下已经能踩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这一带像是地铁站附近,沿街商铺早已打烊,但门前黑暗的台阶上,却躺着许多佝偻的身影,被褴褛不堪的棉被包裹着——这样无家可归的人在城市的夜晚并不少见。

四下并无其他站立的人,柯跃尘打开手机,呼叫声响起来的那一刻,有声音从商铺那边传来。

循着声音走过去,面前躺着一个人,背对着他,似乎已经睡着。

鬼使神差地,柯跃尘上前推了他一把,那人竟一动不动,像一块硬邦邦的石头。

柯跃尘干脆拉他,抓住肩膀用力一拽,那石头般的躯体陡然朝他倒过来,僵直的脖子带动头颅,露出一张布满风雪的灰白的脸。

那人眼睛还睁着,翻过来的那一刻与他四目相对。

柯跃尘当下吃了一惊,只觉得肝胆俱裂,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他大喊一声,猛地睁开眼,起身的那一霎那什么都看不清,但感觉有人用力握住他的手。

足足喘息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定下心神,他看见易垒半跪在沙发前。

“做噩梦了?”那人捏捏他的手心。

柯跃尘一时说不出话,却睁大眼睛与他对视。

“睡傻了?”易垒又伸手摸摸他的脸,“怎么不说话?”

他的手贴着他的脸,似有微湿的汗。

柯跃尘一把拉下来,将那只手翻至掌心,用自己的手心贴上去。

片刻,那手的温度顺着皮肤一点一点传递过来,是温热的。

他复又看向那人的脸,目光清澈,脸颊饱满,鼻尖微动还有晶莹的汗珠,是鲜活的。

“你回来了?”

然而不等易垒回答,柯跃尘便再也忍不住,张开双臂抱了上去。

那最初的几秒钟里,天地是混沌的,意识是恍惚的。

他用手臂圈住易垒的脖子,脸颊贴在一起,双眼却紧紧合上,他害怕一切都是梦,睁开眼睛就消失了。

“我回来了。”易垒抚着他的后背,轻声说,“别怕。”

柯跃尘低头,把脸埋进他脖颈间,深深吸气,缓缓吐气,再深深吸气。

没错,就是这个味道,他太熟悉了,熟悉到在这味道之中,嗅到一丝异常。

他倏地睁开眼,错开身体,重新打量面前的人。

额前碎发被捋过,齐刷刷撇向脑后,脸上没有灰尘和泥土,是干净的,就是有点红,身上的黑夹克严丝合缝,拉链一直拉到顶端,戳着下巴。

看着有点奇怪,又有点眼熟。

“这是你的衣服。”易垒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自己,轻快地笑起来,“还挺合身。”

柯跃尘一言不发,盯着那人脖子处摇晃的拉链拉头,须臾,他冷不丁抬手,将拉链扯了下来。

黑夹克下是一件有些发白的灰T恤,像是穿了很久,在靠近左胸的位置,有一片显眼的黑色滴痕。

往下,右边衣角处,是同样颜色的斑痕,有深有浅,像是擦拭上去的形状。

光凭颜色和质地,柯跃尘不用闻便知道,衣服上是风干的血迹。

“没事,”易垒捉住他凭空伸出去的手,安慰似的拍了两下,“是鼻血。”

“怎么弄的?”

“先不说这个。”

“为什么?”

易垒原本半跪在沙发前,忽然挪动身体,逼近柯跃尘:“因为我回来,是要给奖励。”

外面天黑着,屋里灯亮着,柯跃尘的心却像春日里的一串风铃,被这句话轻轻一吹,便随之飘舞荡漾起来。

他的手被易垒揉成一团,抵在那人鼻子和嘴巴上面,灼热的呼吸从指缝间溢出来,又缓慢又持续。

“手上没有烟味。”

心跳的飞快,明明是陈述的语气,柯跃尘却忍不住回答:“今天没抽......”

一个“烟”字还未说出口,身体便蓦地腾空,易垒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毯子从身上滑落,柔软的毛呢擦过皮肤,留下一片绵绵的痒意。

“我知道你不喜欢公主抱。”易垒抱着柯跃尘稳稳转了个身,“但这样你比较舒服。”

脸颊被灼得又热又烫,眼前的世界还在兀自旋转着,柯跃尘愣怔几秒,忍不住问:“我们......去哪?”

易垒顿住脚步,直勾勾地望着他:“去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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