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你们还是先不要打了吧。”

头顶传来奇奇猫磕磕巴巴的声音，语气透着一股慌张，像是发现了什么异常。

赵虚松开手，侧头看向四周。

窗外的天色再度变成黄昏时刻，云端晕染橘红，叶静风止，和普通的傍晚没什么不同。墙壁上的钟从中午转向了下午五点，教室里上一秒还在打闹的学生下一秒全部消失了。买饭回来的五名玩家步伐雀雀，小心翼翼挪到讲台上，他们一脸茫然地问：“不是吃午饭吗？怎么变成吃晚饭了？”

没人顾得上回答他们的问题，头顶的电扇突兀顺时针转动，教室里的灯一时间全部暗淡。谁也没忘记昨晚的危局，一旦进入异度空间，很难说不会出现什么恐怖的东西。他们扪心自问，但凡昨天换成他们进入储物间，是死是活都得打个问号。

从瞌睡中醒过来的心理大师擦了擦口水：“什么情况啊？我饭还没吃呢，怎么都放学了，你们吃饭不叫我？”

“吃，大口吃。”小放纵把饭丢到心理大师面前：“吃了好有力气跑。”

“为什么要跑？”心理大师打着哈欠：“你们不都在这吗？”

“这可难说了，我们大概率又进入异度空间了。”

听到‘异度空间’这四个字，心理大师鲤鱼打挺站起来：“快跑！”提着饭跑出教室两步转头跑回来：“往哪儿跑？”

众人：……

躺久了全身上下都不自在，尤其是后背硌得有些不舒服，赵虚握住仍攥着自己衣领的手：“可以放开了吗？”

温软的黑发散在白瓷地砖，那双失去笑意的眼睛黑白分明，明明这张脸经过系统调整，却仍然让兰斯沉默地注视了很久，透过数据更改过的五官，他看见了真正的赵虚，每一次的记忆重合都会自动补足赵虚原本的模样。

不会错的，一丝一毫的偏差都不允许出现，从青涩到成熟，每一日每一年，怎么笑的，怎么冷淡的，怎么哭的，都能想象得到。

倔强的时候会像现在这样，睁到眼球干涩也不愿意闭上眼，把那所谓的底线守得死死的，没有实际意义，因为无法少损失些什么，但他这么多年总是如此，永远不懂服软。

“你唯一做对的事情，就是把你这张脸藏得很好。”

兰斯松开了赵虚的衣领，但他没有起身，依旧维持着之前的姿势。赵虚把这一切归咎于兰斯习惯居高临下，无论是看人还是做事，兰斯一贯随心所欲，喜欢低睨别人的姿态，不遵守礼法章规，即便他本身就用法规掌管着别人。

“我不喜欢你身边有太多无关紧要的人。”

“为什么？我不明白为什么…”赵虚半撑起身体，和弯下腰的兰斯仅差拳头的距离：“我到底哪里让你记恨上了？”

“从一开始，你就没打算放过我吗？”

“你不是说我已经赎完罪了，让我滚回我自己的狗窝里去吗？”赵虚不解地盯着兰斯的眼睛，希望能从里面看见微小的波动，哪怕是蛛丝马迹的答案，他也想要知道，因为兰斯很少说实话：“是你要放我回来的，难道你要反悔吗？”

赵虚知道‘后悔’这两个字是不会从兰斯的嘴里说出来的，当然，即便真的从兰斯嘴里说出来，他也不会相信，那是没有真实性可言的。

“赵虚，你理解的自由是什么？”

“和过去一刀两断，和你一刀两断。”

“发生过的，忘记了就能不作数了吗？”兰斯目光淡淡地看着他：“你打算重新来过，这样的机会是我给你的，你应该感恩戴德，而不是冲我呲牙。”

赵虚胸口顿觉闷疼，他知道，兰斯是在逼他想起死去的那五个人，他永远记得自己入狱的原因是什么。

“十年长吗？你以为你承受的这些算什么？你不是还有可失去的吗？仔细一想，你好像没什么损失吧？赵虚，不是觉得心痛就算在还债，你也要真正失去什么才能让被你连累的人觉得你有在好好赎罪，这样才像话。”

每一个字，沉得像悬崖吊着的锥石，绳索有绷断的一天，等山谷传来巨响时，谷中沉睡的怪物就会被刺死。

过了很久，赵虚才缓缓道：“那些人是罪有应得。”

但他的声音已经不如之前那般大了。

“他们杀了你？”

“……没有。”

“你享受着活的权利，苦一点也没关系吧？”兰斯站起身，将赵虚从地上拽起来抵在桌上，腰椎突然磨砺支出来的那一节木头，赵虚没忍住咬唇闷哼出声。

“有些话只是说的好听，赎罪本身是为了减轻加害者心中的罪恶感而诞生的，本意是自欺欺人。像你这么固执的人，能好好地活到现在到底是为什么，你没认真想过吗？死去的人可没办法向你复仇，是我给了你活下去的机会。”兰斯钳住赵虚的下颌，力度大得彷佛随时会掐碎骨头：“犯了错的你，已经没资格再处置你的身体了，从你进入监狱的那一刻开始，你的一切都属于我，即便放你出来，你也该知道拴着你的链子在哪。赵虚，你要一直痛苦才行，否则我担心你会活不下去啊。”

教室里的玩家不知何时又都消失了，和上次一样，应该再次被分散到各处地方了。

歪歪扭扭的桌椅，黑板上没来得及擦的上节课知识，讲桌上留下的两份午饭……窗外昏黄鸦尽，布帘被风轻轻吹拂，龟裂的天花板在提醒赵虚，这不是现实。

脸疼得轻微变形，对方眼中残留着阴戾，像是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那种责备的眼神，让他想起了一双双不愿再回想的眼睛。

赵虚猛地推开兰斯，苍白的脸上多了几抹无法忽视的红印，语气比之前要更冷淡强硬：“如果你想洗脑，你应该对着镜子迫害自己。我感到罪恶的从来不是那五个人渣，他们不仅仅该死，还应该彻底下地狱。这个世界上有很多阴暗面是不能被发现的，但是不代表它们就应该存在，法规触不到的阴沟，生活在那的人会自己奋起反抗，哪怕是以卵击石，也会有人选择这么做。”

“你代表不了正义，我也不能。我不愿意手染鲜血，但我从来不后悔让他们五个人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因为有的人虽然披着人的外皮，但里面藏着一颗兽心，他已经不算是人了。”

“至于惩罚我，你没有这个权利。”赵虚整理着身上的衣服，将衣领的皱褶一点点捋平：“难听来讲，你的行为叫做滥用私刑。在监狱里，无论你想怎么做都没有人敢反抗，但是监狱外，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得先掂量一下。我说过，我不会再回到那里，江阳不是你能伸手的地界。”

赵虚每说一句话，兰斯的表情都变得很微妙，看不出是怒是笑。

“虽然我不知道你执着我的原因是什么，但那样的理由一定不怎么好，况且不管我怎么问，你都不会开口说实话，那我们还有继续交流下去的必要吗？至于你想让我感谢你放我离开，不可能。”赵虚用兰斯说过的话怼回去：“你跟我说，做过的事情永远都不能因为某些原因一笔勾销，既然你没打算放过我，那就试试吧，看我们谁能坚持到最后，如果你能弄死我，算我倒霉，如果你弄不死我，就等着我弄死你。”

这番狠话放出来，兰斯的神情已经非常精彩了，那是赵虚常见到却无法理解的，直觉告诉他极为危险的状态，如同博弈狂爱者遇见感兴趣的游戏终于暴露出变态的内芯，那双眼睛散发着兴奋的诡异光芒，唇角上挑的弧度相当的邪恶，不加掩饰地告诉赵虚，他非但没有觉得受到冒犯，反而因为赵虚的挑衅感到灵魂颤栗。

“让我看看，你打算怎么弄死我？”

“你总会知道的，我会尽快让那一天到来。”

四周的景象赫然变化，桌椅和黑板以及墙壁如同油画渐渐融在一起，眼前的兰斯一并消失了，赵虚站在楼梯的平台上，楼下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伴随着沉重的喘息，不断朝他接近。

一般这时候禁忌探头去看，因为很容易会看到不干净的东西，但目前处境变化突然，必须要尽快知道楼下的那个是什么。于是赵虚扶住栏杆向下探头，一道黑影苟着脖子不断往上攀爬。

还好，是玩家。

心理大师提着饭，体力透支后爬楼梯的速度越来越慢。

单看这一幕，还以为是赶着上哪儿吃饭。

但，赵虚同样没忽略掉离心理大师还有一层楼距离的转角处，爬着一具只剩半截的尸体。

“上面的是谁？！”

紧张和害怕充斥着心理大师的内心，说话都捋不直了。

要是上面还有一只鬼，那他真的想死的心都有了。

赵虚想起这厮酷爱招摇撞骗，便捏着嗓子尖声冲楼下道：“我要你的命！”

那一瞬间，心理大师觉得自己的内心世界都坍塌了。

作者有话要说：兰斯：（跳舞）老婆眼里只有我，只对我这样，只恨我一个人欸！

赵虚：（磨刀）锋利吗？好像还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