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吕大人起床来到院子里，先打了一套太极拳，又打了两遍八段锦。

不得不说，这灵台镇虽然是穷乡僻壤，但单看这灵气浓度，就让人身心舒畅。即使从昆仑总部跋山涉水来到这里，调查组一行人也丝毫没感觉到水土不服的不适应，就连那三头驺虞，在苗圃地养了几天都食欲见涨。

晨练结束，又在院子里简单地吃了早饭，吕大人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朝着屋子里喊道：“小孔，起来干活了！”

门帘掀起，孔漳畏畏缩缩地探头环顾，发现院子里没有别人，才放心走出门来。

他带来的唯二两套衣服都报废了，灵台镇附近又没有商场，找不到地方买新的。现在身上穿的衬衫、西裤是吕大人匀给他的，裤腿短了一截露出脚踝，衬衫紧紧地绷在身上，扣子很努力地把两片前襟扣在一起，看起来一个深呼吸就能使它们崩开。

孔漳含胸驼背地维持着仪表，期期艾艾道：“这几天领导班子成员都问得差不多了，可以出调查结果了吧？”

吕大人对他的局促和不情愿丝毫未觉，支着手臂沉思片刻，目中精光一闪：“除了简竹，还有一个人没有质询，一个很重要却隐藏在幕后、被我特意留到最后的人。”

“秦、雪、凇，”舌尖细细地品味这三个字，他的眼中浮起孔漳熟悉的、像是锁定了猎物一般病态又狂热的光：“咱们今天就去会会他！”

孔漳不死心地迂回婉转道：“根据资料显示，秦雪凇是镇上修为顶尖的通灵期大妖之一，万一话不投机，再动起手来，这……”

“动手？那正好！”吕大人冷笑一声，傲然道：“本大人这几天净是跟一些毛都没换干净的小妖怪打交道，要不是自恃身份贵重，不屑与他们争长短，何至于叫那些刁民蹬鼻子上脸？！今天遇着个旗鼓相当的，要是敢冒犯本大人的威严，那就新账旧账一起算！”

孔漳见他油盐不进，肩膀一垮，被绷着的衬衣牵动，又赶紧缩起来，头一次对吕大人的命令发出直白的抗议：“难道一个人的质询结果，就能推翻前面所有人的证词吗？大人，无论从哪方面看，简镇长都是在正常履职，甚至还比大部分基层官员表现得更优秀，这才是妖怪认可她的原因啊！”

吕大人被他的回怼震了一下，眼睛一眯，上下打量孔漳片刻，若有所思：“说起来，你也是人类派遣过来的交换生来着……”

孔漳：“……”

孔漳跟他相处久了，知晓成为他的怀疑对象会引起多少不必要的麻烦，赶紧低眉顺眼地打断吕大人的话：“现在就出发吗？我这就回房去拿终端！”

山腰上的竹林小院清幽寂静，只能听见微风拂动间传来的穿林打叶声，宛若梵音。

秦雪凇拉开木门，就见吕大人带着孔漳站在门外。

“你好，我们——”吕大人好整以暇地一抬头，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眼前的男人不止身高带来满满的压迫感，身上的装束更是夸张古怪，一席汉服制式的长衫，半黑半白，在前襟形成喷溅般交错的S型弧线，是个抽象的太极鱼形状。

脸上的妆容也延续着服装的线条走向，形成鲜明的两个极端——一半是眉眼柔和的佛面，一半是骷髅般骇人的鬼面，视觉冲击力十足。

头上戴着金属和荆棘组成的冠冕，仿佛他站在那里，善与恶、悲悯与冷漠就矛盾地似要融为一体，却仍然泾渭分明。

吕大人此刻唯一的感受就是——好强的气场！

孔漳眼睛一亮，忍不住脱口而出：“这是秦哥上礼拜预告过的‘蓝颜枯骨’造型吗？秦哥果然高产似母猪！”

话一出口，就见门前僵持的二人齐齐地看了过来，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的孔漳：“……”不好，暴露了粉籍！尴尬地低下头，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秦雪凇凉凉一笑，看在粉丝的面子上，终于侧身让开门口，把二人请了进来。

三人在院子中间的茶桌边上落座，等着茶水煮好。

孔漳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时不时用手扯扯衣襟下摆，试图让这身衬衫看起来更加得体一些——夭寿了，不但在自己粉的博主面前掉马，还在一个时尚达人面前穿成这个鬼样子，这和公开处刑有什么区别？！简直无语凝噎！

三杯茶水满上，吕大人觉得气氛到了，主动挑起话头，单刀直入：“来之前我们也做了一些功课，听闻三界办公室派遣来的镇长，如果得不到秦先生的认可，是无法在镇上立足的，不知是真是假？”

秦雪凇拂袖斟茶，淡淡说道：“每位镇长风格都不一样，也不可能同时得到所有妖怪的拥戴。至于我个人，也和其他居民一样，有欣赏的镇长，自然也有不欣赏的镇长。如果您说我的好恶影响了其他妖怪的判断，我倒也不敢觍颜自居为意见领袖。”

“我唯一比其他妖怪多一些的，无非是修为罢了。”秦雪凇抬头，对上吕大人察言观色的目光，嗤笑一声：“但是这几天想必二位也有切身体会，灵台镇的居民个个都有自己的个性，不是那么推崇尊卑有序的。所以您的问题，恕我无法回答。”

吕大人咬着话茬追问道：“那秦先生觉得，相比前几任镇长，简镇长是怎样、通过什么方式，得到了妖怪的欣赏呢？”

秦雪凇双手一摊：“你去问他们咯。”

见他不肯正面答复，吕大人咬咬牙，直接把话挑明：“就比如你，镇长上任不到半个月，就成了她的固定班底；系统记录显示先前简镇长接过一个生态修复任务，你不是生态专家却能随行；更令人惊讶的是出差期间，简镇长用她个人的特殊津贴兑换了一种上古奇竹，想必这竹也是为秦先生换的，我说的对吗？”

秦雪凇早就对他纠缠不休的问话感到不耐烦，但想到这可能关系到简竹的仕途，不得不耐着性子应对下来。此时听他提起帝俊竹，不禁焦躁散尽，神色一缓，大方承认道：“没错，那竹子是送给我了，当天是我的生日。”

“啊哈！”吕大人终于挖到线索，激动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碗都翻了：“寿命对于一个人类而言无比重要，她为你过个生日就用去了整整两年，你还敢说你们没有上不得台面的肮脏交易？！”

吕大人身体前倾，咄咄逼人，兴奋到嗓音发抖：“秦先生，从这一刻起，请你务必斟词酌句，因为你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会被列为呈堂证供！”

秦雪凇提着茶壶的手一顿：“你说什么？”

“我说，你最好斟词酌句——”

秦雪凇砰地把茶壶一摔，猛地站起来，一把薅住吕大人的领子：“我、问、你，你前面一句话，说的是什么？什么特殊津贴，什么寿命？！”

吕大人大惊，挣扎着抓住他的手臂，急于摆脱钳制，却惊恐地发现以他的修为，竟无法将其撼动一分一毫！

他终于失去了一贯的优越感，恐慌地意识到，这个在偏僻乡野隐居的噬铁兽，竟然是武力远胜于他的存在！！

孔漳慢半拍的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拉架，大喊道：“冷静啊秦哥，每个人类公务员的特殊津贴都不一样，简镇长的津贴就是寿命，她是因为阳寿已尽，才走特殊人才引进通道入职的啊！！！”

秦雪凇猛地抬头看向他，双目赤红，狠狠地把吕寿甩到一旁。也不管他们二人仍待在自家院子里，转身就大踏步地冲出门外，径自走远了！

“咳咳……咳咳咳……”吕大人被孔漳手忙脚乱地搀扶起来，又喂了水，才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他用手指着孔漳：“你，你——”

孔漳赶紧上前，聆听指示：“我听着呢，您说！”

“你……”吕大人拍着胸口，终于把气喘匀：“你泄露了简镇长的个人档案，违反了工作纪律，你这个月的绩效……”

“这是说这话的时候吗？！”孔漳气得一跺脚，不管不顾地吼道：“可闭上你那破嘴吧！快去简镇长那里看看，别再出事儿了！”

吕大人被他骂得愣住了，任由孔漳把他从地上扯起来，火急火燎地直奔镇务办公室！

简竹正坐在院子里盘算着怎样吸引外流的妖怪居民回归，习惯性地把措施一条条列成思维导图，分析利弊。

“砰！”

木门被大力撞开，秦雪凇大步流星地冲了进来，一直冲到她面前才停下。

简竹惊讶地抬起头，少见他如此失态的样子，询问道:“怎么，是钦差惹你了？”

秦雪凇胸膛剧烈起伏，来的路上想好了千言万语，想问她为什么隐瞒特殊津贴的真相？为什么让他在不自觉的时候收下了重逾千钧的礼物？为什么她肯为了他四千分之一个生日的礼物，付出如此珍贵的寿命？兑换那封渊之水，又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不等他理出头绪，就听木门又是“砰”地一声，孔漳冲进来大喊：“秦哥，冷静啊！！！”

简竹惊讶地站起来，就见头发凌乱的吕大人跟在孔漳身后，也进了门来，一见她就拿起了惯常的腔调：“简镇长，领导班子质询下来颇有收获，明天就轮到你！本大人建议你……”

话没说完，就见背对着他的秦雪凇手一甩，一支青翠的竹枝凭空出现在他手中，化作一把晶莹剔透的剑，寒气逼人！

秦雪凇侧过头，冷声道：“滚出去！”

“你！！！”吕大人脸色胀红，愤怒地就要往前冲：“你敢袭击官员，我现在就治你个——”

“不要，不要啊吕大人！”孔漳扑过去，一把抱住他的大腿，被带着往前走了几步，终于忍无可忍地把他一推：“够了！！！”

吕大人在惯性的作用下踉跄摔倒，惊讶地回头看向孔漳。

一向好脾气的小职员终于暴怒了，双拳紧握：“这逼班谁爱上谁上，老子不特么伺候了！！！”

猛地一挺腰，衣服上的扣子不堪重负，终于彻底爆衫！

众人：“……”

羞愤欲死的孔漳把衣服一拢，掩面逃离现场！

简竹懵逼地看着院子里发生的一切，无语地风中凌乱！

作者有话要说：秦雪凇：除了收藏的小天使，没人在意我的感受！（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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