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不臣说完最后一句，便沉默地看着贺珏。贺珏被他这样的眼神烫到，有些不知所措。

他很少见到章不臣这样认真且真挚的模样，好似他生来就该是个玩世不恭的大少爷，外形出众家世雄厚，性格开朗无忧无虑。仿佛严肃和缄默，都不会出现在他的身上。

但是此刻，贺珏确实见到了二章不臣不为人知的一面。就像他一样，同时也目睹了自己不曾示人的柔弱的内在。两人像是命中注定的巧合一样，扯平了。

而此时，章不臣本来永远带着笑意的脸上，紧张地蹙着眉。他的眉骨很高鼻梁很挺，好似时尚设计师宠爱的缪斯，带着点意大利雕像般的令人印象深刻的脸，过目不忘。所以不笑的时候会格外地严肃，是两个极端。

所以此刻，贺珏看着抬头欲言又止，他下意识想要拒绝。但是，这样的章不臣不是他所熟悉的模样，他不忍心开口。

“怎么了……”似是察觉到贺珏的犹豫，章不臣将脸凑得更近，去问贺珏，充满磁性的声音像是一管生锈的风琴。

贺珏被章不臣的眼神看得心跳如雷，他自己完全不清楚，他现在的模样有多么的迷人。大概是随时都可以被拉去试镜王家卫的最新文艺片男主一角。

这样一张充满故事感的情绪饱满的脸庞，让贺珏的话避无可避。他咬牙，说，“我不同意。”

“为什么？”章不臣的眼睛瞬间黯淡下去，像是变得更加忧郁，贺珏不敢去看他的目光，只能偏头，听见他颤抖地问自己，“你不喜欢我了吗？”

贺珏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应这样的话。说不喜欢吗？他现在真的不忍心伤害到他。说喜欢吗？难道爱意如此廉价吗？那当初的自己的告白，岂不是成了笑话？

所以，贺珏骨子里的骄傲和自持，不允许他就这样答应章不臣。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平静地说，“你现在说你喜欢我……那你只是现在情绪上头，一时脑热。谁能保证你明天后天……永远都愿意接受和男生在一起？永远心甘情愿做一个被世俗不能接受的gay？”

“章不臣……你太幼稚了。”贺珏说完，立即低下头，不敢去看章不臣的反，“你的想法永远只是今天和当下。”

章不臣心口一紧，似是被人揪住，酸疼得厉害。他伸手，拉住贺珏的手，“那又怎么样？我既说过我的性取向是你，那么我就会说到做到，即便喜欢你的代价，是要承受世俗的代价被人不理解……我也愿意和你站在一起。”

“如果代价是万劫不复的深渊，那我情愿和你一同坠落。”

贺珏猛地抬头，视线被泪水模糊一团，看得不真切，好似面前的章不臣如梦如烟，随时都有可能消散。只留下狼狈不堪的自己。

他眼中含着晶莹的泪，直视着章不臣，倔强地问，“就算是被人骂被人觉得恶心，你也觉得无所谓？就算面临着走到哪都有可能被同性性骚扰，就算被人污蔑被人霸凌，就算落得家破人亡的代价……你也不放弃？”

说完这话，贺珏压制着，才没有落下泪来。而章不臣也是陷入了良久了的沉默，像是听到了什么动摇他信念的话，开始犹豫不决起来。

贺珏慢慢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心想：果然他还是在意这些的。

他浑身瞬间变得冰冷，在大夏天里冻得浑身颤抖，如坠冰窟。就在他一步一步试图离开这里的时候，忽然章不臣反应过来，看向他，哽咽地问，“贺珏……这么多年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居然都受过多少委屈？”

贺珏浑身一怔，感觉肉/体和灵魂都被撕碎成空气中上升的粉尘。

章不臣一步一步缓慢却有力地朝他走来，和他对视上，仿佛不含任何情欲的精神接吻。然后他一步上前，将贺珏揽入怀中，仿佛要将他紧紧嵌在胸膛里。

刹那间，贺珏双腿发软，犹如被对方身上的热量，蒸发成一堆光线中的泡沫。

章不臣用一种略带自责，却还试图哄着他的语气，温柔地道，“没关系，以后我会站在你面前。替你……替我们，抵挡所有的一切。”

贺珏双目瞪大，忽得就想起来：

——想起来无数次自己需要他的时候，章不臣总能站在自己面前，替自己挡下一切，说，“贺珏是我男朋友!”

——想起来，第一次因为章不臣说他觉得gay恶心，自己在暴雨中淋湿全身，章不臣带着怒腔的责怪，“贺珏！为什么我不在你身边你就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想起来，在宴会中章不臣质问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自己第一次和章不臣袒露内心，章不臣失望而心碎的话，“那我呢？我也会是吗？我也会是被你放弃的东西吗？”

——想起来，因为低血糖晕倒出院的车上，章不臣终于忍不住和自己坦白内心，在意自己的感受，“贺珏……我是恐同，可我不恐你。”

——想起来，章不臣怀疑自己仍然喜欢他，被自己否认后，他难以置信的幼稚反驳，“我不相信！贺珏……你就是一个坏蛋！”

——想起来，章不臣输了牌罚喝酒后，似醉非醉那个野蛮的吻，和直白的解释，“我就是想亲……”

——想起来他抱着自己，旁若无人地对着所有人喊出声，“星星现在在我怀里了！”

——想起来他刚刚对自己最诚恳真挚的告白，“原来……我的性取向是你……”

以及此时此刻，章不臣听完自己劝他是否做好和自己在一起，必须要承担的所有可能后果，他轻描淡写地一句，“贺珏……这么多年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居然都受过多少委屈？”

仿佛一瞬间，心中所有的防御都化为废墟。而尘土飞扬的余烬中，有人捧着一颗真心向他走来，告诉他，他会是他的盔甲和防御。

贺珏哽咽着，说，“没有。我没有……受过太过委屈。”

章不臣依旧紧紧抱着他，勒得贺珏几乎快要啊喘不过来气。过了良久，贺珏才主动说，“你先松开我。”

章不臣用下巴蹭了蹭贺珏的脸，倔强地说，“不送。”

贺珏拍了拍他的背，态度坚决，“你先松开。别人看到对你影响不好……”

“我不在乎。”章不臣哼哼唧唧地努努嘴，声线忽然变得黏糊，像是融化的糖浆，在空气中拉丝结痂，“我都喜欢你了，还会在乎被人看见我抱着男生吗？”

……

贺珏叹了口气，用商量的语气，哄他，“你先松开我，我又跑不了，你有话和你说……”

听到有话要说，章不臣立即松开贺珏，然后挺直了腰，一副乖巧认真等待老师发言的小学生模样。

贺珏抹了抹眼角的泪，忍不住笑出来。但他立即收敛住，表情再次变得严肃，章不臣的表情也立即跟着同步。他说，“我知道你今天说的这些话，多你作为一个直男来说……已经是很难得了。毕竟你一直都觉得自己不喜欢男的，如今却……”

章不臣勾起唇角，笑着纠正，“我先在也不喜欢男的。我只喜欢你。”

贺珏微微一顿，似是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于是他用眼神示意对方闭嘴，章不臣立即点头，还把手凑到嘴边做了个拉上拉链的姿势。

贺珏表情有些凝重，继续说，“我给你一个月时间……”

章不臣惊讶地问，“一个月时间做什么？”

贺珏说，“一个月时间，用来弄清楚你自己的真实取向……”

章不臣立即说，“不用一个月时间，我的性取向就是你。我已经清楚了。”

贺珏叹了口气，用一个冷漠的眼神，立即让章不臣乖乖闭嘴。他说，“我不管你的性取向是我，是贺珏，将来还是李珏张珏王珏，还是别的什么珏。”

“我只需要你拿出一些时间，来弄清楚你是不是真的想明白了自己喜欢我，我还需要你来证明你是真的喜欢我，并且能够承受喜欢男生带来的后果。这些都需要时间，需要经历才能感受，就像到处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来克制去爱你，最后还是和你说我喜欢你，现在花了这么久依旧发现自己没有放弃喜欢你……”

章不臣沉默着听完，然后点点头，眼中似有坚韧的信仰燃起。他无比认真地说，“我会用时间来证明给你看的，我喜欢的……只有你贺珏。不是这个名字，也不是别的男人，而是你这个人，我眼前的……这个你。”

“那我要开始追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救命，我自己都忍不住大半夜磕到发出鸡叫ε＝ε＝ε＝(#>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