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件深色的衣袍交叠在一起,在橘灯映照的帐内翻飞,江淮只觉得身下被有力的臂膀牢牢接住了,随后,他同方才进来的那道人影,重重摔在身后的床榻上。
而泛着寒光的刃,划破衣袂的边角,惊声而去。
江淮身上压了个人。
他方才睁开眼睛,便瞧见步濯清只手撑在他身侧,一张冷峻的面孔,此时正淡淡地望向自己。
咫尺的距离。
江淮从未如此正面地打量过步濯清,他这时候才发现,那道红痕其实很深,即便是多年以前的伤口,至今犹可从其中窥见当年的形势。
寻常将士,江淮这几日在军中也见了不少,身上受些伤算是正常,可如同步濯清这般,伤着的是面上,倒是少见了。
面上常常有盔甲护住,步濯清面上红痕所在的地方,其实光是挥舞刀剑很难碰上,除非——
他的盔甲被挑掉了。
嘶。
江淮的目光不由得望向那道红痕,不过步濯清似乎不是很在意,见江淮向那边看去,目光依然是淡淡的。
“小心——!”
只是江淮往那边看去的目光才不过一秒,顷刻间,却又被另一道飞来之物吸引了。
那道寒光是向着步濯清来的。
情况危急,江淮还来不及多说什么,稍稍使了使劲儿,转眼,便将步濯清推开,深色的衣袍再次交叠于半空中,只是这一次,二人调转了位置。
这一道寒光,是擦着江淮的臂膀过去的。
寒光掠过,江淮望着底下的步濯清的面庞发愣,直到身下之人稍稍动了动。
隔着袍子,那温热的触感传上江淮冰凉的身子,他心下不禁微微颤动起来。
向下看去,正见步濯清缓缓起身,他这才反应过来似的往后撤。
好尴尬。
一想到方才二人的距离同那温热的触感,江淮觉得他不仅面上红了,就是耳朵根,好似也开始躁热起来。
身心好似着了火一般,就连心跳也开始不安分起来。
江淮别过脸去,他有些想找个地洞钻一钻。
手微微向后挪动,江淮的脑袋还是一片空白,他似乎在寻找寻找一个可以让他短暂离开的缺口,现下,不止是面上了,就连向来冰凉的手掌,也染上了温热的气息。
直到,步濯清骨节分明的手掌握住了他的臂膀。
“诶。”
江淮惊呼一声,扭头向自己臂膀看去,是方才那只被飞刃划破的衣袍口。
“流血了。”
步濯清轻声道。
江淮回头,这时候才发现那刃实在锋利,刚才他感受到了一阵凉意,以为是划破衣袍而露出了手臂,现在看来,更是那飞刃划伤了他,嵌进皮肤里头,因而有了凉丝丝的感觉。
步濯清起身过去,面庞向江淮的肩侧凑了凑,眼神专注地望着他的露出的手臂,手上似乎使了些劲儿。
片刻之后,江淮瞧见步濯清松开了手,眼下也好似松了口气:
“刃没有毒,止血便可。”
江淮正欲说话,这个时候,那边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转眼的功夫,他瞧见一只握着扇子的手从帐口伸进来。
再不过片刻,这扇主人的另一只手也进来了,不过他的手上,提着一件衣领,衣领上,挂着一人。
“步兄,你瞧,他还想玩阴的,被我逮住了,不过好似已经飞刃进来了,步兄你没受伤吧......唤心??!”
江淮僵僵转过脑袋,正见王袖提着一金发黑皮的异域少年,兴冲冲地往里头蹿,瞧见江淮,却是惊讶地迈不动步子了。
“唤心?你如何会在这里?还有还有,你的脸是怎么回事啊,好像我早上吃的猪肝啊。”
江淮艰难地别过头去,王袖问的每个问题,他都无可奉告。
“我无事,他受伤了。”
江淮正想着该用什么样的法子搪塞王袖的说辞,这个时候,一侧的步濯清正好起身来,眼神望向那边的异域少年。
“受伤了啊,”王袖啪得把提着的异域少年放下,向江淮这边过来快速走来,
“怎么样啊,那刃口有无毒,伤得深不深?”
“啊,无事无事,步将军说无毒,包扎一下就好了。”
“哎呀,这么大个伤口呢,”
岂料,王袖并未完全将江淮所言听进去,一瞧见江淮手上的那道伤痕,便大呼小叫起来,
“都是他干的好事,小小年纪不学好。”
王袖猛得转头看去,那金发的少年此时正欲逃跑,没想到被步濯清一把拉了回来,眼看着跑不掉,于是转过脸朝着王袖江淮这边,颇为不屑地“哼”了一声。
步濯清望着那金发少年,向外招呼了一声守卫不知道说了什么,再转头来轻轻蹙了蹙眉头:
“这也是北域过来的?”
“看样子就是咯,”王袖伸长了脖子打量那少年,少年又十分不屑地转过脸不让他看,
“北域是无人了么,怎么这么小的孩子也派来了。”
“哪里小了!!”听了这句,那金发少年立即炸毛了似的瞧过来,眼神凶狠地盯着王袖。
“好凶哦。”
王袖连忙把脸收回来,小心翼翼地同江淮道:
“唤心你看,他好凶。”
江淮别过脸去,无奈点点头。
原来前些日子,军中得到密报,说是北域这些日子会派人来窃取机密,淮梁侯同步濯清一商定,决定来个瓮中捉鳖,早先在步濯清的帐子外布下了天罗地网,为的就是等北域这帮人。
果真被他们给蹲到了,只是没想到,帐子里头还有个江淮。
江淮:......
他倒是也没想到江家主要他来的时候,就是他们在外瓮中捉鳖的时候啊。
当然了,这种机密的事儿,江淮不知道也正常。
只是......江淮侧身瞧过去,步濯清正帮他用药水给他肩侧的伤口上药,眼瞳里头似乎都是专注了。
他要不要跟自己追究自己当日为什么会出现在帐中的事儿啊?江淮心下还有些忐忑,都知道北域派人去他帐中是为了窃取机密,那么他呢?
想到这儿,江淮似乎有些无奈,要是步濯清真问了,自己确实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江淮叹了口气,正巧这时候步濯清起身来,他的眼神淡淡地扫了眼江淮:
“我这些日子要处理北域的事,药水须得按时上。”
诶?
江淮眨眨眼睛,看见那一身玄色袍子低低地翻了翻,随后,慢慢远去了。
就,就这么走了?步濯清似乎再次没有追问他为何会出现在他的帐子之中,留下这句,便起身离开了。
————
肩侧其实就是一个小伤口,休养了几日,江淮动了动身子,既然那刃无毒,这伤口好得自然是快。
他动身起来,这个时候,云崖从外头走过来:
“大人,步将军问您身子好些了么?他今日在那边的帐子等您。”
步濯清寻自己?江淮不由得愣了一下,他自然是早就把前几日发生的事情给忘记了,只是他这次寻自己,为的又是什么呢?
正巧闲来无事,江淮抬头看了看门口似有若无瞟过来的几个江家暗卫,他已经发现了,这几双眼睛几乎无时无刻不盯着他看,除却他同步濯清见面的时候。
好似是江誉下的命令,也不知是忌惮还是什么别的,江家的人似乎不愿意暴露在步濯清面前。
如此,若是同步濯清见面,江淮想去,也算是短暂地自由了一下了吧。
况且,江淮似乎想到了另一件事儿。
若是能乘机掀开衣裳,叫他寻到那印记,就更好了。
他向云崖点点头:
“好,我即刻去寻步将军。”
步濯清似乎还在处理北域的事情,江淮过去了,未见他人,只说丞相大人稍等片刻。
闲来无事,江淮在这边溜达了一圈儿,才走了没两步,却听见那边传来一道声音:
“你不说也没法儿,迟早都得说出来!”
这声音的主人似乎不太擅长发火,这一道声音,气得都将要变形了似的,只依稀可辨原来的声音。
江淮悄悄探了个头过去,正见王袖一张气红的脸,一手还拿着张开的扇子扇扇扇,似乎在给自己消气。
而对面,正是江淮那日所见金发黑皮的少年。
这少年的一只手被链子拴住了,身子倒是拴住了,只是神色还洋洋得很,嘴角露出嚣张的笑容来。
王袖实在不是很会审问犯人,步濯清也知道,因而挑了个年纪小的叫他来审,只是看这情况,便是还没问出来了。
“唤心!!”
王袖的眼角瞟见了望过来的江淮,于是诉苦似的一骨碌将筐子里头的话倒出来:
“你不知道他有多嚣张。”
他说得委委屈屈,好似受了天大的欺负似的。
北域派来的人不多,其余的几个,陆陆续续,或审问,或搜查,都查出来身份了,可唯独这少年,怎么也查不出来。
说是士兵吧,眼瞧着,却又同过来的那几人不太像,可别的......
王袖这几日问的头发都掉了一大把了,就是没个结果。江淮抬眼望去,金发黑皮的少年似乎还是很嚣张,瞧见了江淮也仍旧勾着嘴角,一副桀骜的模样。
江淮上下扫了那少年一眼:
“身份么...我倒是瞧出来了。”
王袖立即停止了诉苦,眼睛亮亮地瞧着江淮看:
“真的么?唤心你这么厉害?”
金发黑皮的少年不屑地撇了撇嘴,只是下一秒,他堪堪撇出去的嘴角却僵住了。
江淮瞧着他挑衅的模样,并不生气,顿了顿,随后笑说道:
“我知道,你是北域的小王子。”
作者有话要说:小江: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