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里斯破天荒的起晚了。最后是连夜赶回哥谭的布鲁斯亲自上楼来叫他的。三三已经被抱给阿福照顾了。

布鲁斯的眼底是压不下去的悲痛。他看着这个把自己缩在被子里，脸上满是干涸泪痕还抱着大熊的小儿子，缓缓伸出了大手。

“吉里斯。”他的声音有些过分压抑导致的沙哑，“起床了。”

被子里凸起的鼓包动了动，吉里斯那双和布鲁斯相似的眼睛睁开时还带着刚起床的不清醒，小脸上满是茫然。他爬起来坐在床上，和杰森很像的大熊就是他身旁的忠诚护卫。他仰头看着今天负责叫自己起床的父亲，又看了看他的背后，没有找到那个本应该环胸倚靠在门框上看着自己的身影。

“杰森……二哥在哪里？”吉里斯的话语让布鲁斯几乎屏住呼吸。

“我该向你道歉。”布鲁斯闭上眼睛掩饰自己的痛苦，“我们在国外遇到了恐怖袭击，杰森他为了保护一位女士……抱歉，我没能把他带回来。”

良久的沉默。

沉默过后回应布鲁斯的，是吉里斯断线珠子一般滚落在被单上的眼泪。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而哭起来却无声无息的孩子更让人心疼。

吉里斯的十指紧紧攥住被子；双唇紧闭着，因为用力就连唇肉都在颤抖，只是发出因为哭泣而产生的闷哼；眼泪止不住的下落。他像是不敢相信一般的紧盯着布鲁斯的脸，嘴唇开合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好像都没有发现自己在哭。好像只要自己忍住悲痛，已逝之人便从未离去。

“我以为愚人节已经过去了。”吉里斯强颜欢笑，如果不是因为止不住打湿被子的眼泪和发颤的声线真的与平常无异，“爸你的笑话真烂，二哥知道了一定会揍你的。到时候我可不拦着……”

“……我也希望这是笑话。但我们的希望并不总是能变成现实。”

吉里斯的身体在发颤，他张了张嘴，发出一声干呕。

“哕——”他捂住自己的嘴，“唔——”

“吉里斯！”布鲁斯连忙伸手想去扶住状态不对的吉里斯，却被吉里斯空闲的那只手握住抓紧。

吉里斯还是捂着自己的嘴，但是越抓越紧的手却暴露了他此刻的状态。

布鲁斯手上传来的细微疼痛几乎可以被他忽略。此刻他满心满眼的只有面前强忍悲痛的小儿子。

“吉里斯。”布鲁斯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来，“你可以不用忍着。想哭就哭出来，不用忍耐。你还……”你也还只是个未成年的孩子而已。

如果可以，布鲁斯情愿吉里斯不要这么懂事。他可以大哭，可以因为最喜欢的二哥永远留在中东大闹，或是用最恶毒的语言的来攻击他这个连自己的儿子都保护不好的失败的父亲。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悲痛都要强忍，不敢表现出来。

对于布鲁斯的提议，吉里斯却只是捂着嘴巴摇头，发出“呜呜”的声音。

“成年人的世界总是有潜规则的。”布鲁斯突然说起了另外的话题，“我是大人，所以不能表现出悲痛。那么吉里斯，我可以请你帮我表现出来吗？”

听到这话，吉里斯瞪大眼睛，紧紧盯着布鲁斯。良久，他才移开了自己的手。

嘴巴因为长时间被捂住，所以喉咙暂时发不出声音，几声模糊不清的“嗬嗬”声被挤出，吉里斯终于发出了听到父亲讲述噩耗后的第一声啼哭。

“啊——————啊啊啊啊啊！”撕心裂肺的哀嚎伴着暴雨般的泪水倾泻而下，吉里斯近乎崩溃的痛哭着。

他在替被“大人规则”束缚的父亲和无力挽留的自己，一同表达亲人离世的痛苦。

布鲁斯用近乎悲悯的悲哀眼神看着俯在被子上痛哭的吉里斯，他坐在床边将这可怜的少年揽入自己的怀中。

吉里斯把脸埋进父亲的胸膛，用手紧紧攥住昂贵的衬衫布料。

布鲁斯不在乎这件高级定制的手工制品会不会被泪水打湿满是褶皱。在吉里斯的感染下，他的眼圈也泛了红。

他将下巴搁在吉里斯凌乱的发顶，几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混进了被汗水打湿的发间，仿佛从未出现。

大熊躺在一边，寂静无声。

房间里，两个受了伤的灵魂在互相舔舐伤口，房间外，迪克环胸靠着墙，听着里面传来的动静。

布鲁斯进去叫吉里斯起床时并没有关门。

迪克的舌尖抵了抵上颚，他突然很想来支烟，但最后还是忍住了。毕竟屋里还有个未成年。

“杰森啊……”迪克叹谓般的小声念出了这个名字，眼眶发红。

泪水终究还是会被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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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去参加葬礼之前，吉里斯被家里的三个长辈压着吃了早饭。

“您得补充水分。”阿福看着穿着一身黑色西服，胸口插着白花跟在布鲁斯身后走下来的吉里斯，这位满头华发的老人眼里满是心疼。吉里斯注意到阿福原本饱满的精气神仿佛一下子瘪了下去。看着长大的孩子离开人世的噩耗对于这位年近花甲的老人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迪克昨晚熬的粥装在砂锅里，在炉子上小火温了一个晚上，现在吃正正好。

阿福把盛在碗里的粥和加热过的早点端上了餐桌，“您不能饿着肚子去给杰森少爷送行。我很担心您的身体能不能把一整套流程坚持下来。”阿福知道吉里斯的习惯，还冲了一杯蜂蜜水放在桌上。

吉里斯写的菜谱非常详细。可以说不是入门级，而是胎教级。除了像布鲁斯这种炸厨鬼才外，基本上只要不是太离谱的人，都能依靠着他的菜谱做出好吃的料理来。

迪克熬的是山药粥。

经过一整晚小火慢熬，山药的清甜完全融入熬的粒粒开花的大米。软糯香甜，入口即化。因为时间关系，早点是吉里斯之前和阿福一起准备的存货。包的很瓷实的午餐肉紫菜饭团和两个菜肉包。

吉里斯倒没有推脱吃早餐。他端起那杯蜂蜜水一饮而尽，开始吃饭。

味道很好。但无论何种佳肴在如今的吉里斯面前，也都是味同嚼蜡罢了。

吃完饭，几人一起去了墓园，参加杰森的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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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鲁斯不想杰森的墓变成景点一样的存在，所以并没有通知媒体记者。

哥谭今天天气很糟糕。厚重的乌云遮住哥谭的上空，透不出一丝阳光。小雨淅淅沥沥的下，像是一位优雅的女士在垂泪哭泣。可能是哥谭自己也知道一位保护自己多年的英雄已经离去，在用她的方式哀悼吧。

吉里斯一身黑衣，就连双手都戴着黑色的缎面手套。他的怀里抱着一束白菊，很难说到底是清丽淡雅的白菊花瓣颜色更白些，还是他肃穆苍白的脸更白些。最后，怀中的那束白菊被放在冰冷的墓碑前，与另外三束排在一起。

白色花瓣与灰色石碑，交织出名为葬礼与哀悼的悲剧。

“去跟他说些什么吧。就当是告别。”迪克站在吉里斯身后打着一把黑伞。他把一只手按在吉里斯的肩膀上，小声对他说：“我们都知道你有多爱他。虽然他没说，但我们都知道他也同样爱着你。就像你爱他那样。”迪克把伞递给吉里斯，丝毫不在意没了遮挡后拍打在自己身上的冰冷雨丝。

吉里斯顺从的接过伞走过去，在墓碑前站定后蹲下身，把墓碑也纳入伞布的庇护范围。

“他们选了你最丑的一张照片。”吉里斯用牙齿咬住手套指尖的部分把它摘下来再随手掖进胸前的衣袋里，指尖拂过墓碑上的黑白照片，照片里的杰森瞳孔微缩，脸上还带着点愕然。

白的皮肤与黑的衣袖相碰撞，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对比。

“不用否认。”吉里斯的嘴角还带着一点笑意，眼睛上却镀着一层晶莹的泪光，“你不止一次跟我吐槽过你有多讨厌自己的证件照。那个工作人员在你还完全没有准备好的时候按下快门，拍下了你的样子。你说你当时那个表情蠢的要命，但是因为你离开我太久了吗？我看着这张照片居然只能品出你的帅气，我的审美是不是开始出现问题了？”

“你真有点太着急了。秋天还没到呢。答应给你的避风塘炒蟹没有做，我一直想尝试挑战一下的佛跳墙和开水白菜也没做呢。其实我有偷偷学调酒哦，本来还想着作为庆祝你成年，我给你调一杯试试呢，结果还没到成年你人就没了。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就不能先等会再急？又不会让你等太久，也就七八十来年。”

“我啊，做了个噩梦。”吉里斯低下头接着说：“我其实梦到你会在一场爆炸的火光中丧命，所以你出国那段时间我老是神经兮兮的。但我一直努力安慰自己，梦都是反的，梦不会成真。但是我什么时候有了做预知梦的异能啊，你说我的梦能不能告诉我下一期彩票头奖是多少号啊？”

“但是我的梦又告诉我，峰回路转之际，柳暗花明又一村。这是什么意思呢？是说你还有那么一个可能性，会回来吗？我不太清楚诶，毕竟我不是周公，也不会解梦。”

“那么我就在心里悄悄的告诉自己，相信那一丁点的概率，你还会回来的。你一定会回来的，我相信你。”

“等你回来以后，我才不会管你愿不愿意，我会给你一个很大的拥抱，不许推开我！”吉里斯急促的警告了一句，“你就仗着我喜欢你，对吧？如果你不是仗着我喜欢你，你怎么敢有底气离开这么久啊？你不怕我换一个最喜欢的哥哥吗？我觉得迪克就很不错呀，你觉得呢？”

“我等着你回来。不管要等多久。”吉里斯突然扔掉雨伞笑着抱住了冰冷的墓碑。在雨水下暴露了许久的大理石碑轻而易举的就能穿过衣物的防护，浸入骨缝带来牙齿打颤的寒意。但他丝毫不在意。

布鲁斯拦住了想要上前的迪克和阿福。

“随他去吧。”布鲁斯说，观看这幕温情又残酷的悲剧剧目。

雨水亲吻着少年和墓碑。这是对于戏剧主演们的最高赞许。

“墓碑太凉。远没有你的怀抱温暖。”

作者有话要说：六一快乐。虽然这一章不太符合节日气氛。

我的天呐，这一章我写的好青春疼痛文学啊！

搞得好像小吉事果跟杰森人鬼情未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