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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暮春少诗(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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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过得似乎格外快,唐枕书不曾再在御史台提梅时庸的案子,与佟枝明一起理了小半日的文书,不多时就已经到了下职的时候。

佟枝明邀唐枕书一起去茶楼里喝茶,唐枕书婉拒。

“时辰不早了,还是改日再去喝茶吧。”

佟枝明“喔喔”两声,想着唐枕书身上的伤是该多修养,于是一个人哼哼着曲子去拽侯喻明那头狮子去陪自己喝茶。

唐枕书又在堂中留了片刻,待御史台的同僚都走得差不多了,才理好手中的一小沓文书起身。

刚出门就遇上了守在御史台门口的秦沧。

彼时天色已晚,御史台外暮云正斜,在远处一轮红日将落未落,将翠绿的山峦抹上一缕云红。

秦沧正一板一眼地站在瑞安侯府的马车旁守着,看见唐枕书出来就挎着刀迎上来,“公子,侯爷吩咐卑职来接您。”

唐枕书看了看他身后那辆熟稔至极的马车,又看了看秦沧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块脸,这才想起了分别之前赵旌眠对他难舍难分的那一幕。

他抿着唇侧开脸:“不去。”

秦沧一愣,似乎没想到唐枕书会这么干脆果断地拒绝,踌躇道:“公子,侯爷的意思是让您下了职就回去,他还说……”

“我不回去。”唐枕书打断他。

即便在侯喻明面前都谨守礼节与修养的人却在这一刻沉了脸,唐枕书甩袖,接上秦沧没说完那半句话:“也不用他给我上药。”

秦沧还想再劝,见唐枕书的脸色实在不好看,最后只能扶着刀把向他一礼,告辞回去。

唐枕书待人走远了才回过神,长街之上已经不似中午的时候那样寂静,来往的人群总会有一两个朝他身上打量的,这让唐枕书觉得十分不自在。

这些日子他虽然一直都在瑞安侯府别院养伤,但并不是不知道外面的流言已经传成了什么样子。

唐枕书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晚霞的余晖披盖满身,一身正红官袍却随着余晖尽散,而渐渐同坠山峦。

“公子回来啦?”一道极其激动的声音扯回了让他的思绪。

唐枕书回神,这才发觉自己已经到家了。

是一处二进的小院子,梧桐巷子略显陈旧,青砖石墙垒砌而成,离盛京主街远,因而也显得格外清净。

暮春天气热,院子外面种的梧桐树正繁茂,唐枕书盯着那棵梧桐出了片刻的神,上一次回家的时候,梧桐花才要开呢。

“公子,站在外面做什么,怎么不进来?”

门口的老人殷切地问,唐枕书歉意一笑,拢着袖子随他入内。

“褚伯,近来时气热,您老身体还好?”

老人家笑呵呵的,连忙将唐枕书请进了屋,替他凉上一壶茶,才说:“公子不必挂念我,我这一把老骨头还能活个几年呢,总得看着公子在这盛京城里安安稳稳的才是啊。”

唐枕书疲然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的老者怔怔不语。

褚伯照顾他已经有许多年了,老人家年过六旬却膝下无子,早就把唐枕书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他于唐枕书而言也几乎是亲人一样的存在。

去岁的时候唐枕书入盛京参加春闱,褚伯不放心,硬是跟着来了。唐枕书当时便租下了这座小院子,入仕之后又干脆预支了两个月的俸禄将其买下来。

原本是要接他的母亲来住的,如今也只有褚伯一个人在住。

踽踽独行者最怕看到的大概就是别人对自己的关切和疼惜,唐枕书一时不敢再去看褚伯,低头笑了笑,说:“我很好,安稳得很呢。”

这句话一说出口,褚伯竟忍不住红了眼睛。

他抬起手,用洗的发白的袖子搓了一把眼角的皱纹,边叹气边说:“公子就别瞒我了。”

“公子从前虽也常常住在瑞安侯那里,但每过一旬总能抽出空回来住两日,这次可有一个多月没消息了。”

唐枕书接过褚伯递过来的那盏凉茶,眸色微动,掩饰性地笑:“只是御史台事情多,因而忙了些。”

“那皇城司是怎么回事?”

唐枕书指尖一紧。

褚伯没有再逼问,却俨然是一副什么都知道了的样子。

也是,城中的流言闹得那样厉害。

褚伯又叹了一口气,干脆在唐枕书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侧身看向他:“枕书,这条路,咱们非走不可吗?”

亲昵熟悉的语气令唐枕书又是一怔,很难不想起那段在家里读书的日子。

他仍不敢抬头看褚伯,但语气却有些滞涩了。

“您知道我的。”唐枕书低头喝那盏茶,嘴唇湿润,无所谓的语气里却满是坚韧,“我就是这样不识时务的人。”

与从前不一样的是,褚伯这次却没有再劝他珍重自身,而是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公子,这次就安稳在家住一日吧,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唐枕书眼眶微红,含笑说:“想吃您做的醋鱼了。”

“行,也不知道你一个儒州人,怎么就那么爱吃人家的江南菜。”

老人家念叨着便钻进了厨房,唐枕书枯坐一室,盏中的茶水凉了又温。

若非时局不允许,他也很想像个寻常的京官一样,下了职就回家,家里人会煮好热腾腾的饭菜等着他。

褚伯将唐枕书从小看顾到大,熟知他们公子的口味,一条醋鱼愣是被唐枕书吃去了一多半。

“慢点吃,公子若喜欢就多在家里留几日,我明日去东市买条鲈鱼来好不好?”

唐枕书用帕子按了按嘴角,“恐怕还要等几日。”

“明日我要去上朝,届时又要遇到瑞安侯,应当就不得空了。”

唐枕书与赵旌眠的事情,褚伯从头到尾都是知情的,闻言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又替唐枕书多夹了一筷子鱼。

“好,那公子吃完了就早点歇着。”

唐枕书笑着谢了,“是,我乏得很。”

唐枕书很愿意将自己投入到这片刻的安宁里,这夜果真没有再去想和赵旌眠、或是梅时庸有关的事情。

左右都是一场硬仗,唐枕书觉得自己应该养精蓄锐,有什么仗都可以推到明日再打。

沐浴过后合衣躺下,唐枕书靠在床头上捧了本闲书在看。

窗外的晚风低低拂过窗棂,送进来些许幽微的梧桐木香,这一年的春天似乎格外短,可竟让人在一地残桐中嗅见了溽暑的气息。

虫鸣渐次响起,十分乱耳。

唐枕书叹了口气,烦躁地将那本书反扣在床榻上,一时间疲态尽显。

说是看书,其实那书本上的内容他却看不进去多少。

他终究也只是一个寻常人,做不到泰山崩于面前而色不改,也实在做不到在眼前的境况中心平气和地去读一本闲书。

梅时庸、赵旌眠、曹元德……一个又一个人名萦绕在心头,唐枕书忍不住想起他在赵旌眠面前掷地有声的誓言。

螳臂当车,蜉蝣撼树,真的可以做到吗?

唐枕书闭了闭眼,干脆起身披上衣服,坐在桌前细细理起科考舞弊案的全部线索。

白天与佟枝明说那句“只求个心安”其实不实在,唐枕书所求的,是苦读二十年圣贤书的问心无愧。

他回忆着自梅时庸下狱以来的所有细节,从梅时庸的家世写到国子监的指控,从皇城司意图加罪于己,到何毖在这个案子里扮演的角色。

字无错漏,事无巨细,写下了一封递不到御前的奏折。

此时若有人凑到近前去看,便会发现唐枕书的字极好。

笔画刚劲有力,但又不失婉转姿态,宣纸总会被笔墨压出浅浅的凹痕,虽不张扬,却尽露锋芒。

正如严含章所称赞的:唐枕书字有错金风声。

明明是清疏雅逸的笔墨文字,印在宣纸上,却像是刀刻斧凿一般——

捍卫着这荒唐乱世中的寸寸清明。

“咚咚——”

唐枕书笔下顿停,在听到敲门声后下意识地抬头去看窗外的天色。

褚伯的声音适时地传进来:“公子,你睡下了吗?”

天已经黑透了,唐枕书心里难免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他合上手中的纸页,“还没。”

事实证明,他的预感大多数时候还是很准的,比如褚伯在外踌躇了一下,然后硬着头皮说:“公子,瑞安侯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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