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潮湿阴暗,盛小姐撞上坚硬的墙壁,她丝毫不在意背痛,眸子骤然发亮,恶毒笑意加深:“啊,原来是你。顶着我的身份,关照一个该死的奴仆。”
那不是一个普通少女的眼神,毒蛇至下而上紧紧圈住猎物般阴冷可怖。盛今稚手上传来冰冷禁锢的触感,动弹不得,呼吸麻木:“不准欺负小石头。”
盛小姐看见身形半透明的盛今稚不害怕,反而起身牢牢抓住她,异样兴奋,“为我效命,饶了你的过失。不然令你魂飞魄散…”
盛今稚魂灵震荡,吃惊抗拒:“做梦。”
“嘭——”
刑架骤然断裂,铁勾深深扎入瞿封砚肩胛骨,淋漓鲜血蜿蜒而下。少年郎擒住盛小姐脖颈压在地上,呼吸喘重,双目赤红宛如野兽:“别动她!”
盛小姐通体发凉,咬牙冷笑:“咳咳,敢动我一下,格杀勿论。还不进来——”
木门吱呀打开,混乱的脚步声逼近,杀气腾腾。外面的侍卫冲进来,小石头会很危险。
盛今稚心头一跳,伸手拉少年郎落了空:“小石头!”
女孩关切的声音唤回瞿封砚理智,他缓缓松手回头,眼底一丝恐惧:“快…跑。”
盛小姐碰得到女孩,意味着她会受到伤害。瞿封砚前所未有的茫然,怎么做才能保护盛今稚?娘亲去世后,她是瞿封砚无法离开盛府的缘由。
盛今稚头一回见瞿封砚这样的表情,紧张,焦急,慌乱…彷佛她是他在世上唯一在乎的人。盛今稚无奈微笑:“记住,我们绑定了。要走一起走啊。”就算可以,她也不会丢下小石头。
盛小姐得意一笑:“跑哪儿?你们插翅难逃。”
少女笑容刺眼,盛今稚瞬间愤怒,想揍人的冲动:“无冤无仇,为何不放过小石头?”
盛小姐狂妄傲慢:“怪就怪他是个猪狗不如的奴仆,任人宰割。”
“恃强凌弱。”盛今稚怒极反笑,俯身贴上少女额头,四目相对,“你是不是忘了,我能控制这个身体。”
“不对,天还没黑。你怎么会?”盛小姐瞪大双眸,挣扎后退,“滚开!杀了他,杀了他——”
“小姐。”侍卫们冲上来钳制瞿封砚,带刺的铁链套上他脖子,制服野兽一样毫不留情。
“停手,”盛今稚忍着灵魂的剧痛,进入少女躯体。先前不做留有一丝余地,现在她只要小石头活着。盛今稚踉跄推开旁人,用最后的力气抱住少年郎,“谁也不准动他…”
瞿封砚揽住昏过去的少女,面无血色:“不要,别睡。”她甚至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小姐——”
黑色死寂的房间,一束白光打下来。盛今稚慵懒坐在椅子上,对面一位五花大绑的陌生少年,盛小姐如出一辙的鲜艳衣裳。
盛今稚气定神闲:“别动。”
少年长长的黑发散乱,狐狸眼熟悉的凶狠:“这是哪里,你对我做了什么?”
“盛今稚体内,灵魂的栖息空间。显而易见,我把你绑起来。”盛今稚拿出一面光滑的镜子,“轮到我提问,什么时候开始,你占据盛今稚身份?”
镜面映出一张陌生脸庞,少年双目圆睁得滑稽:“哈…你使了何种手段,把身体还给我!”
盛今稚拍拍手走人:“既然你没有答案,乖乖呆在这吧。”直到找到赶走你的方法。
少年歇斯底里:“回来,你给我回来——”
盛今稚惆怅低头看半透明的影子,不知道能这样呆多久?
……
“小石头,你还好吗?”
瞿封砚被关在柴房,身上伤口缠满麻布。上好的饭菜按时供着,不见少女,他心神难宁,食不下咽。
日光照进阴暗逼仄的小屋,盛小姐明媚的笑脸在窗外出现。少年愣了片刻,拉开门紧紧地抱住了她:“还…还好,你没事。”
少年郎少有的激动,浑身发颤。盛今稚呆住,唇瓣微启:“你知道是我?”
盛今稚自负演技精湛,骗过盛家所有人她是白天的大小姐。没想到,小石头一眼认出了自己。
瞿封砚的担心没有消失:“你怎么做到的?她白天还会醒来么?”
“灵魂压制,我赢了。”盛今稚将所见告诉小石头,“盛小姐不是真的,她体内的灵魂是个少年。长的漂亮又狠毒的家伙。”
少女恍然大悟,“他五官很像盛夫人,也是太傅的儿子?”
瞿封砚握住拳头,歉疚道:“有件事,你需要知道。”
小石头娘亲是位产婆,当年同时为两个妇人接生,盛夫人和青楼女子。盛夫人嚣张跋扈,昏迷之前威胁产婆和丫鬟:母子一定要平安,否则饶不了两人。还有务必弄死青楼女子,令她胎死腹中。
遗憾的是,盛夫人的儿子和青楼女子没有活下来。产婆和丫鬟一时害怕,调换青楼女子诞下的女婴,让盛夫人带回盛家。看着那个不曾啼哭的男婴,产婆想起自家聪慧乖巧的小子,难以压抑怜惜之情:从未被娘亲抱过的孩子太可怜了。
临走之前,产婆大胆剪下一缕男婴的胎发,烧成灰烬点在女婴眉心。那是她家乡的习俗,带着亡故之人一份魂魄,陪在至亲身边。直至心愿了却,转世来生。
回去之后,产婆做了一个胆颤心寒的怪梦。纯净雪白的世界,女婴眉间生出一张细长的网,怨恨的黑暗气息将无辜的小孩笼罩吞没。许久之后,女孩睁开一双黑色无光的眸子,微微一笑,邪气横生。
产婆惊觉,两个孩子出自太傅同一血脉。若哥哥不甘的执念足够强大,会悄然吞噬原本体弱的妹妹,抢夺原本属于他的宿命。产婆良心不安,不再做产婆。她在太傅宅邸附近做工,打听着盛小姐的消息。
事到如今,无力改变。许是瞒天过海的报应,不久之后女人的夫君猝然离世,留下她和小石头孤儿寡母。女人一病不起,为了给她买药,小石头卖进盛家做奴仆。
“盛小姐”不知从哪得知真相,频繁恶意针对小石头。恐吓少年郎闭上嘴,别说不该说的,不然轻易弄死他。宛如一段无解的孽缘。
瞿封砚看见盛今稚的灵魂,确信少女才是真正的“盛小姐”。只不过她的娘亲不是盛夫人,而是那位无名的青楼女子。盛今稚看见陌生少年的本貌嗜血戾气,绝不是寻常人。
小石头黑眸深沉:“他是鬼,不能留。”
盛今稚疑惑:“你之前保守秘密,现在说出来没关系吗?”
瞿封砚眼底一黯,难以启齿,“我不怕他,我害怕你怪我,厌恶我。若不是我的娘亲…”少女本不必遭受那些苦难,被死去的兄长缠上。
“为什么怪?你也只是受害者。”盛今稚碰了下少年郎脖颈缠绕的麻布,“还疼吗?”
知道一切,少女还在关心她。瞿封砚惭愧摇头,漂亮的黑眸湿润:“我会帮你,尽快赶走那只鬼。”共生结束瞬间,必然将斗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盛今稚好奇:“怎么做?”
少年郎没有回答,神色忧伤:“相信我。”
“啊,不用担心。他陷入沉睡,什么都做不了。”盛今稚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笑着扯开话题,“在此之前,我们有一件事要做。”
盛今稚盼望小石头摆脱奴籍,不再因奴婢身份受人欺凌。除了圣上大赦天下,就是主人开恩。奴仆们只有攒钱自赎卖身契,然而他们工钱少的可怜。通常一辈子为奴为婢到七老八十,方得自由身。
盛太傅野心勃勃,早出晚归交好世家官员。家族人丁稀少,唯二两名千金。盛太傅一心将她们送进皇宫。奈何“盛小姐”十足叛逆,从不乖乖学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盛夫人纵容下,盛太傅放弃盛今稚,转而寄予厚望在二女儿身上。
盛今稚拉住少年郎的手:“我去学堂,你当我的书童。”她悄咪咪地说,“我赏你好东西,你卖了赎身,离开这里。”
瞿封砚立在原地,恍然望着两人相牵的手,心跳飞快:“我想,留在小姐身边。”
盛今稚面颊淡红,小石头笑起来帅气又漂亮。她脑子迷迷糊糊点头,给出将来后悔无数次的答案:“…好啊。”
……
寻遍能人异士,一体双魂世间独有。盛今稚入夜喝安神药,压制着体内的坏家伙。那家伙总是叫嚣着夺回身体,处死小石头。
盛今稚和他在梦里打的不可开交,顺便取了个代号——魔鬼,迟早灭了你。
约是灵魂耗费太多精力,盛今稚感知变得敏感娇气。下人们怨声载道,大小姐虽然不再喊打喊杀,但是更加难伺候。好在,瞿封砚做书童后处处贴心周到,盛今稚生活开心很多。果然没白来这个世界。
好不容易正常攒够钱,盛太傅没想顺利放过瞿封砚。他熟悉盛今稚随心所欲宠罚,趁机提出要求:“入宫选秀,他随你处置。”
盛今稚不雅地翻了个白眼:“不去。”
盛太傅变脸:“你没得选。”
盛今稚歪头一笑:“好啊,我有最快的方法得罪陛下,求一个满门抄斩。”
“不孝女!”盛太傅脸色铁青,威胁道,“书童的命,不想要了?”
盛今稚眯了眯眼,懒洋洋起身离开:“放他走,我们相安无事。动他一下,太傅家宅不宁。”
“放肆,回来。”盛太傅重重拍桌,向盛夫人撒气:“看你教的好女儿!”
盛夫人满不在乎:“一个奴仆,放了就放了。”
门外的盛今稚微微勾唇:搞定!
“小石头——”盛今稚兴高采烈飞奔过花园,叠好的一纸契约交给少年郎,“这是不是你的?”
“小姐大恩,在下无以为报。”瞿封砚放下书籍,摊开薄薄陈旧的卖身契,本以为不会再回到手中。曾经家徒四壁的少年孤注一掷出卖自我,依旧没有救回娘亲。孤独绝望的人生,因为盛今稚不一样了。
“你开心就好。”盛今稚目光落在纸上,笑容僵住,轻轻地问,“小石头,这是你的。”
“你是…瞿封砚?”
那个疯子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