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呢。

以前从没觉得爸爸妈妈重男轻女，直到高一那一年才恍然大悟，原来藏在祥和的外表下是如此深刻的偏倚，姜禾很怕被人抛弃，从小家境的窘迫让她很没有安全感，她那时候是真怕自己读不了书了。

大学选了自己喜欢的汉语言专业，毕业以后要从事什么却毫无头绪，最终，她中规中矩地去应聘了教师，世俗意义上的铁饭碗，体面工作，那是在那时她能做出的最佳选择。

不过很快，生活便给了她答案。

再体面也没用，姜禾不喜欢这份职业，她似乎没有和小孩儿打交道的天分，她喜欢公事公办，小朋友不会理解她的刻板与严格。

面试的时候舒馨瑶问她那个问题：上一份职业是教师，为什么现在却来面试助理，两份工作跨越纬度相差很大。

姜禾思索了下，说：花了很长的时间去确认自己真正喜欢什么样的职业状态，以及应不应该为了沉没成本而选择在原本确定了不喜欢的领域里继续深耕下去，我会选择放弃一切，重新开始。

是这段话终于让舒馨瑶感兴趣了一点。

她喜欢有魄力的人。

隐藏在姜禾柔软无害的外表下，舒馨瑶看到了她身上的反差，这种反差在助理这个位置上很有用。

面对客户与一切敌人，舒馨瑶需要代替自己发言的人扮猪吃老虎。

舒馨瑶转了转手上的笔，笑了下，漫不经心地直白的质问：“所以你觉得你喜欢助理这个职业？”

“是的。”她应下了。

舒馨瑶又笑了下，像在笑她单纯，她不是那种会共鸣别人情感的人，她是现实主义者。

“恕我直言，如若不久的将来你又变卦了，那公司对你的培养岂不是付之东流？”

是的，这不是以前那个说梦想讲情怀就能实现一切的理想梦幻主义时代，现实是在大环境飞速的发展下，利益的对等化交换是大家优先考虑问题的因素之一。

姜禾觉得自己的心性还停留在以前，就是她能理解现在的价值观，但她就是无法改变自己的慢热与木讷，她有自己的世界，她一直在为维护自己的世界而努力。

那天回答舒馨瑶的问题姜禾沉思了下，然后说：“我只能保证在职期间我会最大程度的尊重我的工作，以它为第一。”

“以它为第一？比如二十四小时待机、生活事件与工作事件撞车工作优先，绝对遵从上司的安排与指令，诸如此类你都能做到吗？”

她说：“能。”

不是那种激情满满的语气，也不是那种随意敷衍的语气，就是一句很稳很沉的声音，舒馨瑶记住了她。

换做别人这样回答她都不信，但对面这个女孩儿她信。

上位者最喜欢看初出茅庐的大学生，心理活动写在脸上明明白白，姜禾很特别，她身上有股很拧的劲儿，这种人值得信任，而且拿捏得好，会很省心。

——

——

姜禾送完舒馨瑶就回了公司，照常处理了一些日常的工作以后，就到了中午12点，这个点，按以前的经验来看，舒馨瑶怎么着都该回来了。

来来交了客户的预约信息来给姜禾整理，顺势问道：“舒总今天不来吗？”

姜禾抬了抬眼，冷淡的明眸引人注目，她说：“还不知道，有可能不来。”

姜禾的工作机还处于非常安静的状态，安静到让她隐隐有点不安。

至少目前为止，她还不想自己的工作产生什么变动，可能因为这两年里，她的工作就是生活，生活就是工作，如果状态发生变化，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应对变化带来的不适应。

到了下班点，舒馨瑶也没有给她任何的新的工作指示，姜禾按时按点把东西收好，离开了公司。

——

姜禾回到小区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接近昏暗，傍晚的风闷热闷热的阵一阵吹着，姜禾思绪有些涣散，她走进电梯，反过身正按了闭合键，有人卡着空当探了进来。

姜禾下意识往后退，然后抬眼一看。

愣住。

陈清衍西装加身，跟早上一身打扮。

他俩又遇上了。

男生身上公文包，笔记本电脑夹了一堆，右手还举着手机打电话，进来的时候说的那句是：“这案子不知道要肝到什么时候，咱们组今天是连饭都没来得及点。”

然后他俩的视线就在电梯里碰上了。

姜禾觉得自己的心脏不争气地猛然颤了一下，基因会替她选择所有喜好厌恶，所以姜禾一直没什么纠结症。

陈清衍也愣了一下，走进来，站她旁边，姜禾低下头如常地按了闭合键，电梯里只有他俩人。

上天想和她开什么玩笑。

姜禾当时的内心是这样想的。

陈清衍主动结束了这场对话：“行了，我快到家了，挂了，再聊。”

电梯往八层去上升，狭小的空间里却无人去打破沉默。

姜禾不擅长和人建立亲密关系，这些年她也没什么朋友，比起从外社交吸取能量她更愿意靠自己内心的平静自愈。

电梯门很快就开了，闭塞的空间重新疏散新鲜的空气，姜禾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救了他们两人。

这里仿佛重见亮光，陈清衍率先一步走出去，姜禾在他踏出去的那一刻出声道：“陈清衍！”

男生顿了下身形，回过头，看向她。

“我点了外卖，饿的话可以一起吃。”

姜禾听见了他刚刚打的电话。

陈清衍顿了下。

“好啊。”

他没有拒绝。

心跳跳到嗓子眼的姜禾此时终于悬下去了一些，改为突突突的跳动。

有些事情看起来简单寻常，但对她这样难以主动的人来讲需要鼓足很大的勇气。

姜禾走出电梯，她从自己的白色托特包里翻出钥匙，去开自己家的门。

陈清衍安静地跟在女生身后，邀约虽然突然，但他觉得高一那半边的同学情分一起吃顿饭也不是过分的事。

房门打开，姜禾率先走进去，她在玄关处半弯腰换鞋。

陈清衍站在门口，有些迟疑：“我…”

姜禾已经猜出他想说什么，她说：“没事儿，你穿鞋进来吧，我家没有男士拖鞋。”

她单身，未婚。

陈清衍嗯了声，抬眼看进去，随意问道：“你一个人住吗？”

“嗯。”姜禾轻轻应，点头，虽然没抬眼，但问道，“你也是吗？”

“嗯。我刚搬过来没多久。”

“嗯，我知道，前段时间刚好看到过你搬家。”

陈清衍说：“没想到你也住这儿，好巧，咱们竟然成了邻居。”

姜禾换完了鞋，终于直起身子，看向他，没有否认他这句话，赞成道：“是啊，好巧。”

她的眼睛经过岁月的打磨，似乎更温和了些，没那么冷冰冰了，隔着中间那道门的距离，陈清衍被她直直投来的目光烫的有些招架不住，挪开了视线，他进门，反手带上了门，啪嗒一声陈清衍进入了这边的空间。

姜禾非常爱干净。

这边的房间环境非常符合陈清衍的心理标准，该整理的东西都在它该放的位置，地上没有头发丝儿，桌上没有水渍，放眼望去的地方没有灰尘，整个空间透着一股干净整洁才会有的独特味道。

陈清衍觉得这才是家应该存在的样子，而不是翟之逸家里那种，一进门就想掉头回家的冲动。

两边的房子布局几乎一致，只是陈设因个人而不同。

“你先坐，我给你倒杯水。”

姜禾兀自走向厨房，陈清衍并不拘谨地在客厅坐了下来，屋子明亮，透明的茶几上放着各种各样的财经杂志，时尚杂志，还有个ipad和一碟水果。

新鲜的，应该是常常有换。

“你点了什么？”

厨房里的水流声咕咕传来，姜禾抬头，回他的问题：“水果披萨，芝士茄汁鸡扒焗意面，香煎三文鱼尾。”

陈清衍问：“怎么不自己做饭？”

他放眼望去，觉得她的厨房工具应有尽有。

姜禾坦诚道：“我不会。”

陈清衍弯唇，觉得找到了志同道合的盟友：“哦，我也不会！”

姜禾：“……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吗？”

“不会怎么了，我们可以点外卖，现在餐厅的食品安全做的比以前好多了。”

姜禾认同：“对，反正吃不死。”

哦，那他俩的卫生标准其实还是差蛮多的。

姜禾给他倒了杯水，然后又进了厨房，她翻开冰箱，为难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说：“万一不够吃，我再煎几个鸡翅吧。”

陈清衍说行，“你别弄太麻烦就行了。我随便。”

她轻轻嗯了一声。

她煎完了鸡翅又开始煎烤肠，动作没停下来过。

烤肠煎好后，外卖终于到了，这次停止了她后面的动作，陈清衍不想她太麻烦，但记忆里姜禾是那种心非常细的人。

两人在饭桌上坐下，姜禾递给他叉子与筷子，陈清衍今天确实是有点饿了，他没客气，低下头默默地开始进食。

姜禾拉开椅子坐下，关心地问道：“这么忙吗，工作？”

“有点。”

“现在在做什么职业？”

“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