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霍衍从没见过这样的林芷，柔软又坚毅，泪眼婆娑却又条理清晰，抽丝剥茧冷静异常却话里话外还透着对他的留恋。

她的眼眶红着，小巧的鼻尖也是红的，毛茸茸的耳廓也是红的，就连修长的脖颈都因为激动而发红。

他在这一刻深切的明白了徐灏景问他的话——林芷给你端了什么迷魂汤？

漂亮的金丝雀关进笼子里依旧是金丝雀，好看乖巧却又普通，观赏片刻后就会让人失去兴趣；他要的是天空里的老鹰，囚禁它，折断翅膀，又装做毫无所知的模样，亲近它爱护它，让它在他手里屈服才是他毕生所求。

所以套圈的摊前，长得漂亮的林芷是羽毛漂亮的金丝雀，令人侧目，不过也就是片刻罢了；不惧回怼，不受道德绑架的她才是天空中的鹰，才会让无数人追寻。

霍衍抬手顺了一下头发，虽然进度比他预设地快了一点，但一切尚在掌控之中。

不知道是谁买通了万姝，制造了这些笑话一般的证据，女孩子的小心翼翼又亲近暧昧，把他的冷漠自傲与花心塑造地淋漓尽致。

有点惋惜，这样重大的打击不是他亲自奉上的，亏他还提前埋了乔乐卿那条线。

舌尖顶了顶上颚，霍衍的眉眼之间彻底冷下来，长而黑的睫毛下卷着不知名的情绪。他环臂抱在胸前，身子往后一靠倚着椅背，目光从桌面的早点移到了林芷的脸上，视线触到她脸颊的泪痕，心脏不免还是一颤。

除了和林芷的第一次见面外，他永远都套着一个虚假的面具，这对林芷来说本身就在撒谎。

空气里是长久的沉默，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林芷抬起手，手心按在下巴上，从下往上抹了一把，泪痕在这生硬的擦拭中，消失在她的手心，“抱歉，失态了。”

她站起身来，嘴角还挂着笑，“既然你也没什么要解释的，那就这样了吧。”说完，林芷就准备往外走。

霍衍抬起眼，目光跟着她，直到她慢腾腾地走到了门前，背对着他俯身换鞋，纤薄的背脊在白色T恤下显得僵硬。

他站起身来，几步走到她身边，拿上中台的钥匙，推开了门。

林芷的脸色一顿，系鞋带的手都在打颤，好不容易系好鞋带，站起身嘴角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僵硬又生疏，“不用送我了。”

霍衍掀眉看她，目光沉静，“……我去上班。”

林芷的视线一怔，终于反应过来，连简单的敷衍她都“哦”不出口，踩着“出入平安”的小毯子就往楼下走。

铁门“哐”一声被关上，老旧铁皮在楼道里带起一阵灰尘。

林芷垂着脑袋，一步一步往下走，她第一次嫌弃霍衍的屋子租的高，冗长的楼道里混杂着要人命的尴尬。

好在，正是上班的点，楼道里的铁皮大门反复被打开又关上，纷杂的噪音让林芷松了一口气。

霍衍跟在林芷身后，手指搭在扶梯上。

林芷今天穿的简单，一件半长不长的白色T恤，弯腰的时候能看见一截莹白的后腰，洗得泛白的收脚牛仔裤，并着一双小白鞋，走起路来十分稳健。

楼道里突然响起的开门声会惊得她肩膀一抖，好几次她都想要回头，只转了一半就立刻顿住了，又慢腾腾地恢复原状。

霍衍勾了下嘴角，掏出手机给公司新招进的助理赵无眠发了消息。

这人是王开介绍来的，美其名曰，亲戚家的小孩，想要先锻炼一下。但王开是霍正则那边的人，赵无眠的来历自然有待考量。

霍衍自然不可能直接收下，他把林芷给他发的图片转发过去，并上一句简短的要求。

楼梯走到尽头，霍衍的字正好打完，他将手机收回口袋，抬脚准备走。

“霍衍……”看着他着急离开的模样，林芷率先出了声，“你家的钥匙、银行卡和一些贵重的东西，回头我打包寄给你。”

霍衍转过身，唇边勾起一点弧度，但桃花眼垂着，看不出一点热络的模样，“你喜欢的话，就留着，不喜欢……”

话未说尽，但意思不言而喻。

听起来亳无所谓。

说完，霍衍再也没做停留，抬脚走了出去。

林芷站在原地，失魂落魄，半小时进门前，霍衍的热情毫不作伪，半小时后的霍衍，冷漠的仿佛一个陌生人，没有一丝一毫的留念。

他什么都没有否认却也什么都没有解释，沉默地认下了每一件事情，好像发现了就发现了，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影响，他还能瞬间恢复过来立刻去上班。

林芷眼睫轻颤，亦步亦趋地走出小区，拿出手机，已经是早上8点多了，李主任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她那时候手机静音，一个都没接到。

她随意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报了文槿怡家地址，就回拨了过去。

李主任在电话里给她骂了个够呛，话里话外全是担心她的安危，再怎么样也不能大半夜就往回赶，万一出了什么问题，他们连搭把手的机会都没有。

林芷接着电话，垂眼听着，嘴中含含糊糊只是小声应着，一朵连着一朵的泪花砸在浅蓝色的牛仔裤上，她捂着嘴，生怕泄露出些许哭声。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拿过中台上的餐巾纸往后递，“小姑娘，擦擦。”

林芷抬起眼，眼睛哭得像一只兔子，眼眶里蓄满了热泪，她抽过两张纸按在眼下，张了张嘴想说谢谢，半天出不了声。

“有什么事回来再说，别往这边来了，在新区A局集合。”李主任硬着嗓子吩咐道，“路上注意安全，到了一定要给我报个平安。”

李主任半天没听到林芷吱声，脾气不免又起了来，“听到了吗？”

林芷顺了顺气，哑着声音，“嗯，我知道了。”

李主任挂了电话，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不对劲，林芷的声音听起来怎么那么委屈，他摸了把愈发光滑的脑袋，只当声音通过听筒传播过来变了声罢了。

车子一会就到了文槿怡家楼下，林芷抓着一捧润湿的纸巾，眼角的泪珠还没停住，她打开车门正准备下车，想了想，带着哭腔问，“师傅，能不能麻烦您等我一会，我马上还要去高铁站。”

师傅偏过脑袋点点头，“你去吧，我等你，不要太久。”

林芷又擦了一把眼泪，按着眼角点点头，“我拿点东西，马上就出来。”

“那成，我不熄火，你搞快点啊。”

林芷赶紧打开车门，往文槿怡家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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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伙子啊，真不是我说你，你吵架不能这样搞啊，人小姑娘在车上哭了一路，惨兮兮的。”司机师傅拽着耳机话筒，眉头紧皱。

那阵司机师傅正开车在路上转悠呢，路边看见个穿的人模人样的小伙子招手，他刚停下，小伙子就喊他帮个忙。

不过一会果然就看见个失魂落魄的小姑娘，按照小伙子的指示，他把车开了过去。

霍衍的手搭在方向盘上，跟在离师傅不远的地方，看着林芷下了车往楼上跑去，“她暂时听不进我的解释。”

“师傅是过来人，多买点花多发点红包多哄哄，小姑娘哪有不吃这一套的，你这背后搞小动作人姑娘也不知道啊。”师傅有点恨铁不成钢。

证据不拿出来，凭他空口白牙，林芷就算此时相信了他，也只会在她心上扎下一颗钉子，想起来伤口就会溃烂，“好，谢谢师傅。”

“你要听进去才行，多让着点小姑娘……”师傅突然顿住了，窸窸窣窣一阵后，才对着耳机小声说，“人来了，先不说了。”

霍衍降下半截车窗，林芷手里提着东西，正往出租车师傅那边去，隔着远，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步履匆匆间总归是没有再抹泪。

“这么快就好了？”

司机师傅的声音回荡在车厢内。

林芷关上车门，鼻子还有些不通，声音哑在嗓子里，“嗯嗯，麻烦您等我了，咱们走吧。”

师傅正启动车子，想了想还是多嘴问了一句，“东西都拿好了吧？”

林芷抬起头疑惑地看了一眼，又看了眼手里的东西，她也没什么东西可拿的，除了要还回去的那套衣服和……

她抬手摸了摸脖颈间，那里已经空空荡荡没什么东西了。

林芷点点头，“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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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伙子，你对象进高铁站了啊。”司机师傅取下耳机，拿着手机从后视镜里看小姑娘提着东西进去了。

霍衍将车熄了火，“我看见了，谢谢您。”

“你来了你不自己送送，让人小姑娘一个人走。”师傅冲着手机，有点恨铁不成钢。

“您这个手机号能收款吗？”霍衍没接茬，直接询问。

“能啊，叔是在教你，你可别不听劝，叔年轻的时候就是吃了犟的亏。”

眼见林芷的身影消失在大厅门口，霍衍收回目光，“谢谢，钱我等会打给您。”

挂了电话，霍衍降下了车窗，已经是九月中了，天气依旧燥热难忍，高温很快将车内的冷空气赶走，他单手搭在方向盘上，指尖发出“哒哒”的不耐烦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