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林芷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吊顶的水晶灯，空气里还散着消毒水的气息。

她轻轻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几口气。这样的地方大约不是地狱也不是天堂，她还活着。

窗外有鸟鸣声，她偏头看过去，外头枝叶横错、微风轻轻，灿烂的阳光透过深绿色的叶片落在房间里，形成一小块一小块圆形的光斑。

雨停了，太阳出来了。

林芷收回视线，环视一圈，病房很大，一方薄薄的纱帘挡着门口的位置，她这一方地方连电视机、沙发、茶几都有，电视柜上放着好几个果篮，床头放着鲜花。

这明显的单人间看起来要花上不少钱，也不知道单位能报多少。

这边脑海里还在胡思乱想，门外有脚步声在缓慢靠近。

拧动把手的声音响起，她转过头，透进来的先是亮光，随后是故意放轻的脚步声，门帘浮动，先露出来的是长长的黑发。

四目相对，大约是都没想到。

林芷勾起唇角，眼神里还有些不可置信，“槿怡？”

“你醒了！！”文槿怡惊叫着几步走到林芷床边，放下手中打好的餐食，“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说着皱着眉头，按了床头的铃，“等等，等等啊，医生马上过来。”

林芷勾着唇角看着，眼神里都是如水的温柔光芒。

文槿怡抬手摸了摸林芷的额头，温度正常，她收回手，“怎么这么看着我？”

林芷摇摇头，唇角忍不住上扬，“看到你有点开心。”

文槿怡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她蹲在林芷床前，看见林芷这张又瘦了一圈的小脸就心疼，“渴不渴？”

林芷点点头，“想喝热水。”

“行，想喝42℃的水，我都想办法给你整根温度计进去，量好了再拿给你喝。”文槿怡站起身，走到帘子外头，从开水瓶里倒出半杯热水，又拿过旁边的矿泉水。

还没开始拧，就发现瓶盖已经拧开过了。她放下手中这瓶，重新拿起一瓶新的，瓶盖还是拧开的，蹲着找了个遍，全都拧开了。

文槿怡拿着矿泉水看了眼帘子里面，只一个转眼就想明白了，她站起身，无奈地撅起嘴巴，“倒也不必做到这种地步吧。”

水才刚倒满，杯子还没端起来，房门就被推开，进来一个医生，一个护士。

文槿怡赶紧指了指里面，掀起帘子就让医生往里进，“醒了醒了，医生快看看。”

……

“没什么大问题了，”医生边记录着边说，“有点低血糖，肋骨愈合挺好，不要做剧烈运动，吃点高蛋白、高钙的东西……”

医生在一旁说了一堆，文槿怡严肃着点了点头，等医生停下来，她才抬起脸，“什么时候能出院啊？”

医生眼皮子一抬，看了眼半躺在床上的林芷，“要出的话，今天就能出了，不过回家也是一样，有人照看才行。”

打完招呼，医生和护士又火急火燎地走了。

文槿怡赶紧把倒好的水端过来，插上吸管，“呐，慢点喝。”

林芷捧着喝了半杯，抬手把杯子递出去，轻蹙着眉头，“有点凉了。”

文槿怡接过杯子，摸着已经凉了的杯壁，点点头，“那还喝吗？”

“不喝了。”林芷摇摇头，“刚医生说了好多，我都没记住。”

文槿怡放下杯子，拉过林芷床下的小凳子，坐上去，“跟上课似的，我反正也记不住。”

林芷一愣，抬起手戳了戳文槿怡的手臂，“那你问我什么时候出院！”

“顺嘴问问又不犯法。”文槿怡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对了，这几天你爸妈那边联系不上你，问我知不知道你咋回事，我之前应付过去了，你说我现在说吗？”

“算了，别说了，”林芷摇摇头，“别让他们担心了，就说我最近在封闭培训。”停顿了两秒，她抬起手拍了拍文槿怡，“还得麻烦你件事。”

文槿怡放下手机，疑惑着问：“啥啊？”

“我什么东西都没了，你给我买个手机呗。”林芷微微侧身，祈求，“等我拿到手机，把钱转给你。”

“躺好吧你，别一会又疼起来，我可承受不起。”文槿怡捏起小被子，把人塞回去，见人重新躺好了，才走到电视柜边，拿着手机走回来。“呐，给你，卡也补好啦。”

林芷接过手机，还有些讶异，文老师可是著名的抠搜，没想到已经提前帮她做好了这些事情，她举起大拇指，真心实意地道谢，“谢谢陪床，还帮我买手机补卡，你不愧是我最好的朋友，等我好了一定请你吃饭。”

往常这个时候林芷要是许诺了，文槿怡能高兴地跳起来，两眼放光开始规划吃点什么，但今天好像格外不同，她噘着嘴，脸上还带着有些神秘莫测的奇怪笑容。

林芷轻蹙眉头，总觉着不对劲，她拿起手机，手机肯定不是原来的手机了，品牌还是原来那个，但是明显看上去更……林芷反应了一会，才想出来个实用的词，更舒适一些。

她点开设置，查看了一下手机型号，转头又去官方旗舰店查了价格，看到价格的一瞬间，手机差点没拿住，她捏紧了手机，仔仔细细地查看一圈，也没看出手机哪里值得那么多钱。

“一万多的手机，我两三个月的工资呢，我哪舍得。”文槿怡噘着嘴叹息，“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

“什么？”林芷点了下微信，还停留在登录的界面，她抬起手正准备输入密码。

文槿怡拉住林芷的手腕，有些气恼地凑过去，“你好好听我说。”

林芷只好放下手机，偏过脸。

“谁背你下来的知道不？”文槿怡一脸揶揄。

“背？”林芷皱了下眉头，她记得那山可不算矮，背下来得多危险，“我不是被人抬下来的啊？”

文槿怡翻了见到林芷的第三个白眼，“你该庆幸有人给你背下来了，不然你发烧到40℃，到第二天，还不知道脑子有没有用了都。”

“难怪我那天晚上后来都不觉得冷，原来我发烧了。”林芷点点头。

“我说你能不能别打岔啊！”文槿怡摇了摇林芷的手腕，“但凡你是我的学生，在课上这么说话，我得给你多来几个粉笔头。”

林芷无语望天，叹了口气，她反手抓住文槿怡的手腕，轻轻闭了下眼睛，缓了几秒才开口：“文老师……”

“怎么说？”文槿怡紧张地半站起身子，“哪里疼吗？我去……我去喊医生……”

林芷勾起唇角，笑容清淡，“上学的时候，我的成绩就比你好。”

文槿怡一愣，抽出手幅度很大地轻轻打了下林芷的手背，“什么意思啊，嘲笑我。”

“你把试卷放在了我面前，还提示我题目在书的第多少页多少页，最后还把书放在了我面前。”林芷收回手，慢慢收进被子里，“100分的卷子我想考99都难。”

文槿怡眼珠子直转，视线就是不落在林芷身上，“这，咱，我……啧，你……”说到最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文槿怡的两肩耷拉下来，“算了……你比我聪明，我也不多说啥了。”

“你吃饭吧。”林芷捂着伤口翻了个身，声音清淡如水。

文槿怡泄气地拿起床头的餐盒，看了眼侧身躺在里面的林芷，转头出去了。

-

门才刚关上，耳边就传来问询。

“林芷怎么样？”

文槿怡看过去，霍衍正支着身子靠在墙上，同林芷一样脸颊小了一圈，眼眶凹陷，眼底坠着沉沉的黑眼圈，胡茬布满了整个下巴，哪还有她第一次见到精致干净阳光的模样。

“没什么事，”文槿怡端着餐盒，回头瞥了一眼，她抿唇，“就是有点累了，又接着休息了。”

霍衍点点头，目光落向病房，“她没什么事就好，耽误你今天上课了，抱歉。”

文槿怡摇摇头，“要不是你给我打电话，我都不知道这次受灾的人里面还有林芷。”

她怎么都不能忘记在课上接到电话时，手抖的不能自己。那么遥远那危险的事情，怎么会发生在林芷身上。

不幸中的万幸是林芷没什么大碍。

“你为什么……”文槿怡捏着手中的餐盒，有些犹豫。

后半句话不用说出来，两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霍衍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连日的疲惫不用照镜子都可以知道，“等她做好准备，我再来见她。”

-

林芷出院的时候，没人知道。

文槿怡提着林芷的包裹，把人接回了家里。她在自己的床旁边放了张小床，提着林芷的东西放在了她的床上。

“你睡我的床，我睡这个。”

林芷拢了下披在肩头的外套，嘴唇还泛着白，“好。”

“让你再住两天院，你又不愿意，瞧你脸色差的。”文槿怡把林芷的东西收拾出来。

“医院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嘛。”林芷扯着唇角，笑得有些虚弱。

“别笑了，比哭还难看。”文槿怡把东西收拾好，一屁股坐在小床上，凑到林芷面前，“你要是什么都在心里憋着，迟早有天会憋出病来。”

林芷没回话，胸腔里像是有什么要冲出来一样，她捂了捂唇，轻轻咳嗽了两声。

文槿怡气得直摇头，她在小床上踩了两下，小床吱吱嘎嘎的，“我不管你了，你自己想吧，想破你那个榆木脑袋。”

林芷抬起眼，文槿怡已经关上门走了出去，不知道去做什么了，她收回视线，眼皮耷拉着。

她拿下肩上的外套，放在被子上，靠在床头，文槿怡最了解她，她说得没有错。

她的心里有事，而且不知道怎么跨过去。

那天拿到手机后，微信登录了进去，整个界面一片空白，什么都没了，她搜索了霍衍的名字，再打开聊天记录，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随着手机的丢失消失了干净。

她到现在也不知道她那句“在吗？”后面跟着的回复是什么，或者是什么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正文完结，后天开始更新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