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潮湿的空气里，几个小时过去身上的衣服都没干。
林芷抱着双膝靠在山壁，温笑闲坐在她的前方，挡着来自前方的雨气。
她的脑袋昏昏沉沉，右下腹的伤处也开始泛起疼痛来。贴在身上的衣服明明还透着湿气，她却觉得浑身泛起热来。
背后突然砸过来一个带着温柔的身躯，温笑闲身子一僵，挺直着背脊，半天都不敢乱动。
好半晌，身后再没了动静，黑暗的山洞里，他转过身子，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林芷模糊的半张脸，精致又苍白，嘴唇却殷红着，他轻声，“林芷……”
不知道是不是声音太小，靠在他后背的林芷没有任何回应，他侧过身子，抵在他背后的林芷猛地滑落到地上。
温笑闲察觉出不对劲，抬手将人扶起来，掌心的温度高的吓人，“林芷！林芷！！”
“怎么了？”众人全都围过来。
“发高烧。”温笑闲惯常轻松的语气有些崩塌，抓着林芷手腕的手有些控制不住发颤，“我们的药都在行李箱里。”
“我去拿。”徐徐举起手，挣脱安明义的怀抱就要往外冲。
李主任伸出手拦在洞门口，“谁都不准去。”
习惯性听李主任发话的徐徐收回了往外跨的脚步，抬起皱巴巴的一张脸，“可林芷，林芷发烧了啊。”
安明义把徐徐拉回来，将人搂在怀里，“不要着急，等李主任的安排。”
李主任看向洞外，雨小了很多，但依旧没有停的意思，黑暗在外头像是吞噬人的巨兽。
这种情况下派谁出去都不是件安全的事情，可能存在的二次滑坡，黑暗里辨不清的方向，再次淋雨也许多一个人发烧……
可能存在的危险太多了，他不可能放任何一个人出去。
他是这次工作的负责人，负责的就是所有人的安全，现在的情况是六个人还全须全尾地在这，但凡有人出去了，他完全不能保证事情发展的方向，一个人和五个人……
面对着徐徐期待的眼光，李主任垂下眸子，“陈苏晴你先看看林芷有没有哪里受伤，徐徐你拿件衣服沾点雨水帮林芷物理降温。”
徐徐抬眼看了眼安明义，随后目光继续落在李主任脸上，“然后呢？咱们真的不去拿药，不管林芷了吗？”
山洞里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都是工作几年的人，谁都知道李主任话里话外的意思。
安明义把自己的衣服递给徐徐，拍了拍她的脑袋，声音轻之又轻，“去接水吧。”
沉默的这会，陈苏晴已经借着手机的光大致检查完林芷的身上，她抬眸，面色有些凝重，“林芷右下腹乌青，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目前没有流血。”
皮下瘀血，才会造成乌青，但谁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了皮下瘀血。
徐徐把湿衣服叠成长条状，按在林芷的额头上。林芷的额温烫手，少说也有38℃以上，身上还有伤，她失神地站起身，脚下有些趔趄。
安明义几步走过来，扶住徐徐。
“我们是不是太冷血了，是林芷带我们找到山洞的。”徐徐抱着安明义的手臂，抬起的眼里全是泪花。
安明义转头，温笑闲和李主任走到另一边，声音极小地在讨论什么，他抱了抱怀中的徐徐，“等天亮吧，天亮就好了，天亮我陪你下山去找药。”
“天亮，天亮咱两下去看看。”李主任习惯性地摸了下口袋，里面空空如也，烟盒早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温笑闲抬起手腕，现在已经是凌晨十二点多了，距离天亮少说还有六个小时。
这样的天黑下山，能不能找到他们的车子是一说，如果一个不小心落到坑里，人回不来，林芷也救不了……
“我现在下去。”理智明明白白地告诉温笑闲应该呆在山洞里，但他却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李主任抬起眸子看向他，目光中写着几分惊诧，“你现在不够冷静。”
“我可……”
“不可以。”李主任爆发出一声厉喝，“我以你的上司、本次工作的负责人的名义警告你，给我安安分分地呆在这里。”
正在给林芷擦手臂的陈苏晴手一顿，她抬手摸了下林芷额头上的布条，已经比常温还高了，她揭下来，“徐徐，麻烦你再去接一下雨水。”
徐徐接过布条，几步跑到了山洞口，润湿了布条返回。
夜愈发深寒，陈苏晴坐在林芷身边，时刻查看她的状态，徐徐已经记不清自己是多少回在山洞口与林芷身边往返。
安明义想要接过她手中的布条，她倔强着没有同意，好像这是她唯一能为林芷做的事。
山洞外的雨下得愈发小了些，徐徐在门口接了好久的雨才把手中的布条全部润湿，再拧布条的间隙，她似乎看到山洞外的树林里闪过一道白光。
“徐徐，好了吗？”陈苏晴看着徐徐半天没回来，走到徐徐身边。
徐徐没回答，目光直直地看向外面，手中的布条还在滴滴答答落着水。
陈苏晴顺着徐徐的目光看向外面，疑惑着询问，“怎么了？”
那道光好半晌没再出现，徐徐甩甩脑袋，只当是自己头晕眼花看错了，她拧了拧手中的帕子，“没什么，我还以为外面有光。”说完徐徐拿着湿帕子转身回到林芷身边。
帕子还没完全贴在林芷脑门上，就听见李主任的低吼声。
她转眼看过去，陈苏晴像是不要命一样冲了出去，李主任低吼着跟在后面，温笑闲也冲进了雨里，徐徐站起身，几步走到山洞门口。
黑夜再深，她也看见了陈苏晴的身影，她去的方向正是她刚刚看见光的方向。
她张了张口，听见雨夜里陈苏晴在大喊，雨声伴着嘶哑的喊声，像是从天堂里传来的阵阵靡靡之音。
那阵光来得一瞬间，眼泪在她的眼眶里决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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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进山洞的霍衍，迅速摘下背包，从里面拿出退烧药，捏开林芷的嘴，塞了进去，打开保温杯，给林芷喂了口温水。
他抬起林芷的下巴，她还有明显的吞咽行为。
霍衍脸颊上的黑痣一动，露出了今天以来的第一个笑容。他轻轻松开林芷的下巴，摘下手上的手套，掌心已经发白，指尖也已经被水泡的起皱。
从包里拿出雨衣正准备帮林芷穿上，徐徐拿着面包和温水走到霍衍身边蹲下，边吃边开口，声音含含糊糊有些犹豫，“霍……”
“霍衍。”霍衍眼都没抬，打开叠好的雨衣。
“哦哦，霍衍，”看到这些装备精良的人之后，又吃到了东西喝到了热水，徐徐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林芷她，右下腹受了伤，你小心点。”
霍衍抬林芷的手一顿，眼神从林芷的手臂挪到了她的衣服下摆，林芷今天穿的是件浅蓝色的休闲衬衫，经过了这一天，早已全是褶皱。
他抬手掀开了右下角，雪白的肌肤上乌黑的一大团印在上面，像是一片雪白的雪地落了一个肮脏的脚印，他沉默着看了两眼，放下了衣角。
“什么时候受的伤，知道吗？”霍衍架起林芷的手臂，把雨衣往手臂上穿，眼神时刻注意着林芷的眉间。
她的眉间无波无澜，似乎什么都完全感受不到。
徐徐看霍衍一个人不方便，接过雨衣，轻手轻脚地往上套，“不知道，她一直没说。”
这话落了，眼前的人又是好久没说话，徐徐不好继续说什么，这时候说什么都像是狡辩，她低着头将另一边也拉上，抬手准备帮林芷扣上扣子。
“我来吧。”
眼前的人声音低沉，完全没了之前轻松愉快的顽皮小狼狗模样，徐徐看了眼林芷，又看了眼霍衍。
林芷大约也希望来的人是他吧。
徐徐叹了口气，站起身，去穿自己的雨衣了。
扣上最后一个扣子，霍衍抬手戴上了雨衣的帽子，手指不经意擦过林芷头顶的湿发。
霍衍从包里拿出手帕顺着林芷的额头缓缓擦下去，擦到一半，猛然看见林芷睁开了眼睛，他的手一抖，嘴角的弧度瞬间落了下去。
“烧糊涂了……”那张艳红的嘴里吐出轻之又轻的语调。
他看见林芷缓缓闭上眼睛，在帽兜里偏了下头，烧得殷红的唇瓣再度启开，“……霍衍怎么会来。”
霍衍将自己的湿发薅到后面，抬手捧在林芷发烫的脸颊边，光滑的额头轻轻贴上去，喑哑的喉中字句发着颤音，“姐姐，我来了。”
“跟我回家吧。”他抬起脸，声音温柔，可林芷再没给他回应，她闭着的双眼，好像刚才不过是他的错觉。
耽误不得了。
他抬起眼环视一圈，其他人都换好了雨衣，他侧过身子将林芷缓慢扶起，抬手就想背。
赵无眠赶紧上前一步，帮着使劲。
“我来吧。”已经穿好装备的温笑闲抬起手，想要接过霍衍手中的林芷，“你们一直在爬山，估计体力消耗地差不多了……”
“不用。”霍衍伸手扣住林芷的腿，双手成拳绕过去，他掀了掀眼皮，眼瞳里是显而易见的敌意。
温笑闲还想上前，刚伸出手，就被霍衍身后的人拉住了。他抬起头，这人身高极高，嘴边勾着笑，脸却是冷的。
“这种事情还是让男朋友来比较好。”赵无眠看霍衍已经上前走了，他松开手，捡起霍衍的包，挂在前胸，声音不冷不淡的，“而且，我们十个轮着背，轮到你怎么说也只能是第十一个。”
温笑闲垂下眼睫，没有再纠缠，林芷能及时得到救治比什么都好，他拿好东西跟了上去。
下山的路很陡，泥土湿淋淋的，沾在鞋底十分沉重。赵无眠紧跟在霍衍身边，谨防霍衍背着人一个不小心滚下去，毕竟他的钱还没到手。
下山的路上他的卫星手机终于传来了消息，王开那边挖到了林芷他们那辆车。
赵无眠往后看了一眼，那辆车上的人都在这条路上了，他回了个“知道了”就挂了电话。
结果已经不必知道，霍小老板想找的人，已经在他的背上，他为此已经花了别人一辈子都挣不到钱。
赵无眠扶起挡在前面的树杈，方便小老板顺利过去。
值不值得他不知道，毕竟这钱也不是他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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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要快很多，几辆救护车都已经在山下等着，霍衍把人送了上去，抬腿翻身准备跟上去，被医护人员拦住了。
胸口挂着证件的王开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脸色凝重的中年男人。
“处长，这是我们老板家儿子，这次帮忙的人来的这么快，多亏了他牵线。”王开朝着人介绍着，“这位受伤的同事是他的女朋友，麻烦您行个方便。”
那位处长看了两眼就点点头，这个年轻人亲自把伤员背下来的，他怎么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拦人。
“周处，”温笑闲掀开雨衣的帽子，露出一张还算白净的脸，他同周处打了个招呼，“您过来了。”
周处看到他的一瞬间，眼神陡然亮了，“小温，有没有受伤？”
温笑闲摇了摇头，眼神不自觉落在已经上车的霍衍身上，他没有过多寒暄，“我也跟着去看看。”
说完也没管周处什么反应，转身就要上车。
坐在外侧的霍衍连眼都没抬，伸手拦住了温笑闲要上车的路，“不要耽误我们的时间。”
温笑闲抬眸轻笑了一声，蒙蒙细雨落在他纤长的睫毛上，语气藏着生硬的抢夺，“她身边陪着的是……”
“你想说是你陪着她？”霍衍将林芷的手塞进被子中掖好，手背贴着林芷的额头，勾起嘴角边挂着轻蔑的笑，眼神肆意地打量着温笑闲的全身，“你挺好的，林芷又发烧又受伤。”
温笑闲咬紧牙关，牙间挤不出一个字。
“就算是你，”霍衍收回眼神，耳垂上藏青色的耳钉泛着寒光，“救她出水火的人是我，她烧糊涂的时候喊得名字也是我，你没得争。”
作者有话要说：两章内正文完结，do在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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