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成绩出来的那天,办公室里围满了人,从窗外向内望,办公室内挤满蓝白校服,一个个围着老师查看成绩,挤得水泄不通。
陈桃当然也是其中之一。
她身材娇小又灵活,逮着空隙便往里钻,转眼间,她灵巧地钻到队伍最前方,梗着脖子费力地望桌上的成绩单。
陈桃,陈桃……
她在找她自己的名字。
竟然排在第一?
陈桃顿时两眼发光。
不不不,再看看年纪排名。
48。
两个阿拉伯数字仿佛在陈桃眼里跳舞,她脑袋被甜蜜的幸福充斥,晕乎乎一片。
不确定,再看一眼。
48、48……
没错!她年纪排名48名!
幸福得腿脚发软,她被蜂拥而至的人流推搡着从人堆挤出。
“桃子?喂......”祁星星在旁边使劲儿甩她胳膊,“你看了成绩吗?你这次考了多少名啊?”
没什么比考出好成绩更让人开心的了,大脑幸福得要爆炸。
陈桃晕乎乎地回答:“班级第一,年级四十八。”
如同一脚踩进棉花糖,软绵绵地跌入甜蜜海洋。
“你也太厉害了吧!”祁星星瞪圆了眼,一脸惊诧,“你这次考的真的好好啊!”
“嘻嘻。”有点小得意,陈桃觉得自己的尾巴又要翘到天上去了。
雀跃地从办公室离开,她圆圆的脸上填满笑容,两腮被笑容挤得鼓起。
办公室门口聚集着几个问成绩的同学,他们懒懒地倚着墙壁上,散漫地在议论着。
“年级第一还是裴以年。”
“你这不是废话吗?除了他还能是谁?”
“你猜第二是谁?”
“谈玘,这还用猜?他唯一的失败就是和裴以年同校。”
“第三呢?”
“不知道,谁在乎第三啊。”
……
陈桃竖起耳朵听了听他们的谈话,但没意思,她拔腿离开。
裴以年班级第一,她也是班级第一。四舍五入,她和裴以年就差不多啦。
“哼哼嗯哼……”陈桃背着手,迈着小碎步蹦蹦跳跳地朝教室走。
上到二楼,路过一班。
靠窗角落。
裴以年低头书写,眉目清寂,午后阳光给他冷白皮沾染暖色。
学神果然是学神,断层第一,毫无悬念,甚至不屑于查看成绩,不像她。
虚荣心开始作祟。
她跑到一班门口,在窗前晃悠,走来走去,一圈、两圈、三圈......来回走了好几圈,裴以年依旧埋头做题,没有抬头。
“咳咳——咳咳!”她快把肺都咳出来了,希望裴以年能注意到她。
乌沉黑眸抬起。
他慢慢掀眼皮,长睫轻颤,眸光移向窗外,与陈桃视线平齐。
陈桃四处乱瞟,假装不在意。
视线范围内缓缓映入硕长人影。
裴以年走出,他侧眸,低垂着眸子,乌黑碎发遮住眼角红痣,薄唇翕动,欲说又休。
“找我有事?”
像在期待什么。
眨巴着眼睛,黑眸清澈透彻。
陈桃唇角笑得快咧到太阳穴,她期待裴以年问出那个问题。
裴以年:“?”
快问我啊,问我啊。
如果让她自己直白地说出来,未免也做作。
陈桃慢慢引导他:
“月考成绩出来了。”
怕他不理解,陈桃又特意加上后面一句:“我刚刚去看了我的成绩。”
裴以年:“哦。”
他似乎兴致缺缺。
陈桃要急死了,快问她成绩啊快问啊,可惜裴以年没领会到她的意思。
陈桃实在忍不住:“你怎么不问我考了多少啊!”
“多少?”
“年级四十八!”陈桃骄傲抬头。
一瞬间。
裴以年仿佛看到她尾巴狂摇。
他说:“哇,真棒。”
他说:“真厉害。”
什么啊,怎么那么像哄小朋友,好歹笑一笑敷衍下也行啊。
陈桃闷闷不乐。
他继续说:“那就一班见。”
一班见?
等等——
猛然间,陈桃反应过来。
她的绯闻对象。
那个拒绝她的表白,导致她成为同学笑柄的谈玘,就在一班。
刚刚被喜悦冲昏头脑,陈桃忘了,每次月考后重新分班,前五十名并入一班。
也就是说——她马上就要和谈玘成为同班同学了。
羞死人了。
陈桃第一次觉得,成绩也没那么重要,她宁愿没考进年级前五十名。
五十一名也好啊,唉。
刚刚咧到太阳穴的嘴角瞬间耷拉下来,她整个人蔫蔫的,皱巴巴地弯下唇角。
一点都不开心。
什么成绩啊,她宁愿这次没考好。
萎靡垂头,她丧丧地从唇角挤出三个字,有气无力地朝裴以年挥挥手:“我走了。”
裴以年低头看她。
她脑袋垂下,乌黑亮发毛绒绒,连头顶那撮呆毛都跟着丧丧萎蔫。
裴以年望着陈桃垂丧着离开的背影,默默揉揉眉心。
她怎么......情绪来得这么快?
况且他刚才的语气,并无不妥。
回到教室。
裴以年拾笔,重理思路,在作业本上写下最终的答案。
数学题好解,但某人小心思难猜。
看来某人真的比数学题还难懂。
桌前有人影闪过。
杭芷和叉腰,手里拿着试卷,从人群中穿梭而来。
站在裴以年桌前,天鹅颈修长,头顶小皇冠碎钻闪闪发亮,杭芷和倨傲地望着正在写题的裴以年。
她用力把试卷拍在裴以年桌上。
少倾,熟悉的娇纵嗓音在裴以年耳畔响起——
“喂,我这次数学考了一百四。”
“哦。”
“你这是什么反应啊?一百四很高了好吗?虽然和你比不了,但这个分数在年级都能排在前列。”
“嗯。”
杭芷和对他的敷衍有点恼:
“不过我还有几道题目没弄明白,待会儿你能来教我吗?”
“看笔记。”
“可我看不懂啊,过程太简单了,我想知道解题思路是什么样子。”
“多看几遍。”
……
杭芷和唰地一下从桌面夺过自己的试卷,攥进手心,朝裴以年大吼:
“臭直男!我祝你这辈子都找不到女朋友!以后和数学题过一辈子吧!”
“谢谢。”
修长指尖轻敲桌面,另一只手抵着头,冷眸静默扫过窗外。
阳光直直倾落在他眼眸,裴以年蹙眉,抬手挡住阳光。
他讨厌阳光。
因为他眼睛敏感,阳光总是刺得他眼睛疼。
眯眸的瞬间,裴以年终于想起。
陈桃是在他说出“一班见”这几个字后,才开始闹别扭。
眉心越蹙越深,指尖微蜷。
难道是陈桃不想和他在一个班?
***
附中的效率快,公布成绩后的当天,年级前五十名开始换班,班级人员流动。
陈桃在五班教室慢吞吞地整理书本,掏出课本、又放下,重新装入、再拿出......如此反复。
一直磨蹭到过廊上的人都没剩下多少了,她才慢悠悠从五班出发去一班。
“桃子,你怎么不搞快一点啊?”
祁星星瞅见陈桃龟速的动作,恨不得直接上手帮她整理书本。
陈桃窘迫的眼神到处乱瞟,表情很不自然。
“其实......虽然我这次成绩很好,但我不太想去一班来着,里面有谈玘,你知道吧,就很尴尬。”
陈桃嗓音越说越低。
祁星星倏地大笑:“原来你也有害怕的时候啊。”
她继续说:“赶紧走吧,等你去晚了就抢不到座位了,你可是我们五班的骄傲,我们班只有你一个人考进前五十名,有进入一班的资格呢!”
陈桃丧丧答:“好吧。”
慢慢挪动脚步下楼,书包里塞满课本,手里还捧着文件夹。
一班门口围满换班的同学。
陈桃第一次觉得时间这么漫长,谈玘谈玘......可千万不要见到谈玘。
如果见到谈玘,该怎么和他交流呢。他都已经拒绝过自己一次了,再次见面时该聊点什么呢?板着脸显得她不礼貌,但她实在笑不出来。
陈桃鬼鬼祟祟地从后门溜进去,滚圆的眼睛在教室里四处乱瞟。
还好,谈玘现在不在班上。
裴以年也不在。
陌生的班级,陌生的脸。
没有一个认识的人。
一种漂泊在外的孤独感顿时将她笼罩,还不如就留在五班呢。
直到她看见一个纤瘦的背影。
乌亮长发拢成低马尾,低头在书写,露出的那一截脖颈修长白皙。
光是往那儿一坐,一个背影就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大美女的成绩也考进一班了。
她大叫:“闻嘉玥!”
隔得远,闻嘉玥没听到。
反而吸引了陈桃旁边几个人。
陈桃旁边的几名男生投来视线看她,目光正对上,却又像看见什么脏东西似的赶快移开。
“她是不是就是五班那个跟谈玘表白的女生?”
“陈什么来着?好像是个水果名儿,梨子还是苹果来着,她这次考进一班,有好戏看了。”
……
陈水果、陈梨子、陈苹果。
好窘。
连她名字都记错了。
最尴尬的还是陈桃本人,她很好心地提醒几人:“不是梨子也不是苹果,我叫陈桃。”
没料到她突然出声,几人被吓一跳。几个男生连连赔礼道歉。
所幸他们还算礼貌,陈桃也不再和他们计较。
垂头,孤单单地走到后排。
这里有一个空座位。
这个座位很新,没有人坐。
那正好,陈桃放下书包。
她刚放下书包,前排男生转过头,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她:
“你知道你旁边是谁的座位吗?”
陈桃扭头看。
裴以年学过美术,强迫症重,色调和线条都得统一,作业本统一颜色,书本摞得崭齐,线条还得平直对称。
这种强迫症,整间教室找不出第二个。
她说:“知道啊,裴以年。”
男生惊:“那你还敢坐他旁边?”
陈桃:“不行吗?”
男生:“闻嘉玥都不敢坐他旁边,你就这么坐下了?”
陈桃:“?”
男生贱兮兮地笑了,他眉毛抖抖,手掌掩唇,低声道:
“你该不会不知道他俩关系吧。”
陈桃:“什么关系?”
男生伸出两个大拇指,碰碰。
“绯闻情侣,就差一层窗户纸。”
他又贱兮兮在笑。
陈桃想到前不久裴以年刚解释过和闻嘉玥的关系,坦荡得让人毫无疑心。
但现在看来,这似乎更有猫腻。
如果裴以年和闻嘉玥真有私情,那为什么裴以年不告诉她啊,明明她又不是什么外人,又不会去告密。
陈桃有点恼。
前排递来一张表格要填。
陈桃接过表格。
她的笔袋还在书包夹层,书包里堆满课本还没来得及拿出来,余光右瞥,刚好看见旁边座位上的笔袋。
顺手从旁边座位捞过笔袋,陈桃熟练拉开笔袋拉链。
额……
连中性笔都是一模一样的黑色笔壳,每支笔笔芯的水墨量控制在同一水平线。
不仅没情调,强迫症还严重到陈桃怀疑人生。
“等等——你怎么还乱动他东西啊?别,快停下,喂……”
陈桃还没来得及拧开笔帽,前排的男生又扭过身来制止。
“你放下裴以年的东西——”
他转身来夺,陈桃往回收手,一个重心不稳,身体稍稍往旁边偏移,肩膀不慎撞了下旁边的书本。
吧啦——
整齐的作业本瞬间散落在地。
一片狼藉。
糟糕。
陈桃赶快起身,刚站起,迈开一步,脚下踩住什么硬硬的东西。
一低头,竟然踩到作文本,上面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
陈桃急忙蹲下,缩成一团,双手抱着膝盖,揪着校服袖口擦作业本上的脚印,灰灰的几道痕迹干巴巴地擦不掉。
刚刚那个男生还在不停地讲话,似埋怨,又有点幸灾乐祸:
“你看你,我早就说了让你别动裴以年东西,待会儿他回来了,我看你怎么办……”
本来就烦,陈桃现在更烦。
倏地,男生噤声。
硕长人影投下。
她蹲在地上收拾刚刚被她弄掉的作业本,整个人只有小小一团,校服后领被人往上拎住。
就这样提拎起来。
头顶,无奈又宠溺地轻叹声:
“你怎么这么能闹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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