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气:
“笨手笨脚。”
袖口上还沾着灰,陈桃知道自己做了错事,低头攥着衣角不回答。
绞着手指,陈桃抠着指甲边缘的死皮,这是她紧张时的小动作。
“不要抠手。”
陈桃松手。
“抬头。”
陈桃微微抬头。
“她怎么了?”
“这次月考考得好,进前五十,新来的,把裴以年东西弄脏了。”
“那她胆子也挺大的。”
……
旁边坐着的几个同学转过头来,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算了,下次注意。”
裴以年没计较这些。
他把被弄脏的作业本捋平放好。
周围看好戏的男生顿时不作声,面面相觑,惊得说不出话。
几人大眼瞪小眼,心里只有一个疑问,这还是那个裴以年吗?
这样就算了?
陈桃羞赧低头。
犯错的是她,把裴以年东西弄脏的是她,她理亏。
脖颈低得酸疼,她捂着后颈,迟缓抬头,眼前,裴以年的身后——
熟悉的脸。
“啊——”
她羞得捂住双颊。
此刻,陈桃只希望谈玘当她是路边的蘑菇,不要在意她。
但谈玘开口了,他叫出她名字。
“陈桃。”
一种掩耳盗铃的羞耻感将她笼罩,陈桃怔怔地掰开挡脸的手掌。
她齿缝冷飕飕挤两字:“好巧。”
谈玘笑着点头,就好像两人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陈桃:“……”
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夜晚,向谈玘表白失败时的窘迫。
谈玘这人,竟然不会尴尬的吗?
好在。
她和谈玘的僵持并没有持续很久。
前排男生转过身,问他:
“刚刚老师找你干嘛?”
谈玘:“省赛要到了,老师找我和裴以年谈谈竞赛相关的事情。”
他视线在陈桃身上停留,又挪开。
“省赛?哦,是你和裴以年的奥数竞赛吗?加油,我看好你们。”
谈玘摇头:
“我们才高一,也就是去凑个热闹。”
“别这么谦虚了,你就放个狠话,说自己要拿省一!壮胆子!”
谈玘又摇头:“重在参与。”
裴以年没讲话。
……
哦,陈桃想起来了。
裴以年和谈玘都是学奥数的,省赛就在十月,已经快到了。
她偷偷瞥瞥谈玘,又瞅瞅裴以年。
裴以年在整理桌面。
他垂眸,只是自顾自整理,修长骨感的双手覆在桌上,慢慢挪动物品,沉默寡言。
怎么看怎么不合群。
他没参与谈玘的谈话,并不代表他同意谈玘的观点。
裴以年这人,聪明,从小到大都是第一,骨子里有股傲气在,但他也确实有这个资格和底气。
省赛,他只要赢。
***
铃声打响,上课。
陈桃坐在裴以年旁边。
还有点小激动。
认识裴以年这么多久,这是她第一次和裴以年同桌。
也是她第一次和裴以年成为同班同学。
虽然她和裴以年打小就认识,两家楼上邻里,但只有高中,她才第一次和裴以年同校。
裴以年从小就展现出过人的数学天赋,父母对他给予厚望,不管是择校还是培训班,从来都选择最好的。
而陈羲和对陈桃唯一的期望就是平安快乐长大,上学择校是也是选择离家近,比较方便的几所。
她就像是荒原上的杂草,日月滋润,肆意野性生长。
但好在,她这株杂草,终于不负期望,中考后顺利进入嘉宁附中。
陈桃很兴奋。
这可是她第一次和裴以年坐同桌!她把书本从书包里掏出来,摆放整齐。
她笔袋是粉色的,水杯蓝色,上面还贴着桃子的贴纸,活泼又轻松。
打开笔袋,陈桃喜欢买文具,圆珠笔、钢笔、直液笔......不同颜色,花里胡哨。
每次打开笔袋她都到捯饬好一会儿才能找到自己想要的那一支。
两个人的课桌对比。
五彩斑斓和只有黑白。
“裴以年,你桌面太单调了。”
“哦。”
“我给你贴一点贴纸吧!”
“嗯。”
“你喜欢蓝色还是粉色?”
“都行。”
……
大功告成后,陈桃满意欣赏自己的杰作。
蓝色的可爱贴纸,虽然和裴以年不搭,但没有那么沉闷。
裴以年低头在写题。
陈桃手肘撑在课桌上,捧着下巴盯着裴以年看,她第一次和裴以年同桌,也是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裴以年——
裴以年睫毛很长,扑簌簌。
眼睛像黑曜石一样漂亮澄澈。
她盯着他看。
她大叫:“你睫毛好长!”
裴以年写题,没理她。
盯——
她继续盯裴以年看。
裴以年很专注地低头写题。
他侧脸很漂亮,线条干净流畅,鼻梁挺拔,冷白皮上的红色泪痣也勾人。
再盯——
“你好白!”
“鼻子好挺!”
陈桃絮絮叨叨地在裴以年身边讲话,一句接一句。
但裴以年都没理她。
他眼皮似乎动了动,但幅度很小,陈桃不确定是不是她眼花。
“你怎么不和我讲话啊?”
裴以年保持沉默。
“切!”
陈桃瞅了眼裴以年正在写的数学题,是奥数题,题目复杂,她看不懂。
“无聊,你写你的题吧,我要去找别人玩了!”
陈桃蹦蹦跳跳地离开,她跑到前面去找闻嘉玥。
直到少女活泼的背影走远,裴以年停住笔尖。
睫毛长,鼻梁挺,皮肤白。
这是夸人的话吗?
肩膀被人拍了下:
“裴以年,你耳朵这么红?该不会是发烧了吧?”
裴以年摸摸后颈,耳根被某人盯得发烫。
他侧眸,哑哑道:“有点热。”
***
“闻嘉玥!”
陈桃从后面跳出,她拍拍闻嘉玥的肩,和闻嘉玥打招呼。
闻嘉玥怔愣几秒,缓过神。
闻嘉玥笑着挥手:“好巧,你也来一班了呀。”
她软声细语,笑起来有两个浅浅酒窝,皮肤是像泼洒牛奶一样的白,知性又温婉。
如果陈桃是个男生,她一定会爱上闻嘉玥这种美女。
陈桃:“我们一起去上厕所吧。”
女生的友谊往往从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开始。
“好——”
“好什么好?”
闻嘉玥话还没说,被她同桌打断。
她同桌夺过她笔下的习题,声音很燥。
“又错了?这种类型的题目不是讲过好多遍吗?你上课有没有认真听?”
陈桃目光望向她同桌,是个男生。
男主眉骨硬朗,五官锋利带着很强的攻击性,眼下一片乌青,戾气有些重,很像影视剧里那种反骨仔。
对上陈桃的视线,男生更凶。
“你不要带坏她。”
陈桃蹙眉,是在说她吗?
她问:“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把她带坏了吗?”
“哥……”
闻嘉玥嗫嚅着嗓音,试图阻止男生,但又有点怵他。
“就是你啊。”男生轻蔑地笑了声,一副看不起人的模样。
“成绩也就那样,一天到晚想着谈恋爱,没出息,自己表白失败不嫌丢人吗?”
表白谈玘失败这事儿是陈桃雷点。
她可以拿这件事来自嘲,但绝对不能有外人来故意嘲笑她。
火气一下子冒上来,陈桃连装都懒得装:“你不会讲话就闭嘴,瞎说什么呢?你……”
嘴上在骂,脑子被气得乱糟糟。
一道黑影闪过,拽着陈桃往外走:
“别吵了,我陪你去厕所吧。”
拉着陈桃走出教室门,杭芷和才松开挽着陈桃的手。
“你和闻景远吵什么啊?他这种阴暗男,别理他就行。”
“我就是很生气了!”
陈桃愤愤地发泄完。
才看清楚刚才在她和那个男生间调和的人是杭芷和。
这是陈桃第一次和杭芷和正面交谈,杭芷和给人的感觉比陈桃想象中好。
态度很温和,陈桃还以为杭芷和是娇纵的大小姐呢。
杭芷和叹了声:“给你个忠告,不要和闻嘉玥一起玩。”
陈桃瞪圆了眼:“为什么啊?感觉她人很好啊。”
“她是个好人,但她哥不是,她哥很凶、管她很严,所以大家都不愿意和她一起玩。”
“她哥是谁?”
“闻景远,就是她的同桌。”
那个阴暗男竟然是大美女的哥哥,他们两人,怎么看都不像兄妹啊。
像是看出陈桃疑惑,杭芷和继续解释:“不是亲生的。”
“闻嘉玥爸爸去世了,她之前叫庄嘉玥,后来她妈妈改嫁到闻景远家,就把姓改了。”
爸爸去世……
那瞬间,陈桃忽然明白为什么闻嘉玥会和裴以年传出绯闻。
也许在裴以年眼中,闻嘉玥和他是同一类人吧。
杭芷和:“我要说的就这么多,反正大家以后都是同学了。”
杭芷和:“哦,还有就是,一班比较排外,你刚来一班,最好低调点。”
陈桃拼命点头。
陈桃很感谢杭芷和跟她讲了这么多的事情,她展颜,两粒甜甜的小梨涡浮现。
“谢谢你啊。”
“你人真好啊,长得又漂亮,成绩也好。”
杭芷和脚步顿住,她干咳一声,有些害羞地低头,尴尬地开始拨头发。
“我,你……你也很漂亮啊。”
陈桃注意到她头上那个闪闪发亮的小皇冠:“你的头饰很好看。”
杭芷和脸红:“你头上的蝴蝶结也很好看。”
语罢,杭芷和把那个小皇冠从头上摘下来,放在陈桃手里。
“这个送给你吧,以后我们就是朋友啦。”
陈桃攥着那个亮亮的小皇冠,突然开始期待接下来在一班的生活。
***
片刻后,上课铃打响,班主任夹着腋下包从教室外跨入。
陈桃早就对一班班主任有所耳闻。
任赖。
一班人又戏称他们班主任叫“赖哥”,因为他看着就像混社会的大哥,身边还簇拥着小弟的那种。
他年纪约莫四五十岁,喜欢穿豹纹,偶尔戴着大金链子,像今天这样夹着腋下包,头发有几撮染成奶奶灰。
是个潮男。
唯独不像老师。
更不像四五十岁的老师。
听说之前也有学生家长向教育局举报过“赖哥”的着装问题,说他不像老师,后来的几个月里,他收敛了些,但很快又原形毕露。
他教学能力很强,要不然也不会来带尖子生一班。
能力强的人都有些怪癖,特立独行,所以学校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触犯红线,那也就怎么舒服怎么来。
任赖一进教室,周围的吵闹声立刻止歇。
也就这种有威慑力的社会人,才能镇住一班这群恃才傲物的学霸。
“安静,我就简单讲几个事儿,首先恭喜新同学考进年级前五十名,顺利加入一班这个大家庭,以后我们就是新的一家人……”
任赖声音吊儿郎当却又不失浑厚,中气足,很像发号施令的大哥。
“先来点个名,看看我们班是不是人都来齐了。”
“就按照这个成绩单的排名来。”
“裴以年。”
“谈玘。”
“闻景远。”
……
闻景远。
就是刚刚差点和她吵起来的,闻嘉玥的哥哥?
竟然是第三名,被裴以年和谈玘盖过风头的第三名,那个阴暗男。
她又幸灾乐祸,那么小心眼,活该这辈子考不过裴以年和谈玘。
陈桃年级四十八名,应该是倒数第三个,在很后面。
点名的时候,她注意听了一下,念完她的名字,后面还有三个人。
那就说明一班有五十一个人,明明是前五十名组成的班级,多出来的一个人从哪里来?
陈桃嘴里嘟囔:“怎么多了一个人。”
她声音或许有些大,惊到前排的男生,男生小幅度侧头,低语道:
“那是校长的儿子,关系户,成绩很差但是被他爹塞进来的,反正你别惹他就行了。”
陈桃痴痴点头。
任赖是数学老师,这节课本是自习课,任赖占用一会儿时间讲了一道月考的大题。
任赖手里讲题的卷子空白,没有任何笔记。
但他讲题时却很清晰,有逻辑有条理,不像她之前五班那个数学老师,乱糟糟地就给出个思路让同学看。
不愧是一班,能人多。
她走了会儿神,再听讲时已经有些跟不上。
尖子生班果然是尖子生班,学习氛围很浓烈,那她也要更努力,不要掉队才行。
***
晚上回家。
她白天和杭芷和交换联系方式,晚自习回家杭芷和就把她拉进一班班群。
班群里面只有四十几人,应该是有的人还没进。
刚一进群,消息马上蹦出来。
微信小红点上的数字越变越多。
【物理作业谁做完了,发下答案,我的化学做完了。[图片]】
【物理作业的答案。[图片]】
【赖哥今天布置的数学题大家做了没?答案抄抄。】
【不会写,数学太难了。】
【谈玘呢?做了没?@玘】
……
【玘】:没做。
是谈玘。
陈桃少女心思藏不住,偷偷点开谈玘的资料。
他头像是系统默认的头像没改。
果然很符合陈桃对他的刻板印象。
什么数学题啊?陈桃掏出题本,真的有那么难吗?
对着题目盯了起码有几分钟,陈桃连题目都没太看懂。
五分钟后,陈桃甩下习题本。
她仰天长叹,哪个高一的学生做这么难的数学题啊?
群里又有新消息。
【裴以年做了吗?@P】
【你艾特他干嘛?他什么时候回复过班群消息啊?他估计连微信都不看。】
【裴以年肯定嫌我们吵,把班群屏蔽了。】
消息在这里停住,后面再没回复。
陈桃盯着消息有点呆,裴以年不是经常看微信嘛?她也尝试在群里回复消息。
【桃子】:裴以年做了吗?@P
几秒后,微信响了声。
群里有人发消息。
【P】:自己看[图片]
【P】:看懂没有?
一时间。
沉闷的班群又瞬间闹腾。
【我懂了懂了,感谢裴神。】
【我也懂了,裴神真贴心,思路写的这么清晰,感谢裴神+1】
【我也懂了,感谢裴神+2】
一群人开始应和。
【裴神原来看微信啊,我以为裴神早就把班群屏蔽了。】
【哈哈哈哈哈哈】
【P】:……
【P】:我不是说你们。
【P】:懂了没?@桃子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