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班在舞台中央站好后，钟鱼皱眉看着第一排中间的人。

两旁的舞蹈教练也忍不住嘀咕，“谁给他的勇气站中间？”

初舞台的大马趴摔得动作别致，导致三位老师都对这人平庸的舞蹈记忆深刻。

预感到又是一个让人失望的表演，恐怕不会比d和f班更好，钟鱼走流程似的敲敲桌子，宣布：“C班资格赛评级表演，现在开始！”

青春活力的主题曲开始播放，伴着第一个重音“咚”地响起，中间选手从完全静止，突然间利落地甩开双臂，之后身体像摁下开关，踩着鼓点随着音乐舞动……

导师们看着看着，坐了起来。

终于，左边的舞蹈教练开口了，“嘿，真没想到啊。”

右边的舞蹈教练早忍不住了，附和道：“啊，果然你也这样觉得吧。”

“怎么会呢？”

“进步得这么快……”

“是啊！怎么是他跳得最好？”

“你看！那两个动作的衔接好丝滑，这小子怎么进步成这样了，不少经验丰富的舞者都办不到。”

耳边两人喋喋不休，钟鱼越发沉默。

以他挑剔的眼光来看，这人表演并不如两位教练夸赞的那么出色，只是在前面选手的衬托下，显得实力突出罢了。

实际他的力量感、音乐性、情绪表达都十分欠缺。

然而，他却有着超越寻常舞者的优点——惊人的动作精准度。

每个动作都毫不含糊，踢是踢甩是甩交代得一清二楚；

每个衔接都正确而流畅，重心的移动和动作的收放配合得严丝合缝；甚至精准到，连指尖旋转这样的细微动作也没放过。

这和钟鱼的教学理念不谋而合。

他常对学生们强调，“先跳准确，再跳个性。”

不过无论是他学生，或者职业舞者，很多都达不到这人水准。

他的手指在C班名单上划过，落到“孟叠”的名字上——

练习时长：一个月。

所属公司：气泡娱乐。

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这人是唯一一位选手。

一周前的初舞台他清清楚楚记得，即使不谈最后的失误，前面的舞蹈水平只能说——跳过，下次别跳了。

短短一周就能有这样的进步？

指头在这名字上敲着，他咨询负责日常课程的两位教练，“孟叠平时练习得怎么样？”

大佬提问，两位教练争先恐后地表现。

一位说自己凌晨两三点都在练习室见过孟叠。

另一位说每次自己一大早去指导，孟叠已经在单人练习室里练得满头大汗了。

总之一句话，这选手超乎常人的勤奋。

然而就算这样勤奋，一周时间能有这么大进步？

难道是天才？但看着不像……

难道是初舞台故意摆烂？

钟鱼想起录节目前，女儿给他科普的选秀知识。

“为了增加看点，节目组是会给选手立人设、发剧本的。比如其中一种剧本属于「隐形皇族」，前期选手会故意错得离谱，引发全网争议；后期随着人设丰满，观众才发现误会一场，心生怜爱，愧疚地为他打投。”

看着侃侃而谈的女儿，钟鱼吃惊，“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女儿一甩长发，骄傲道：“好歹是几个粉丝后援会高管，见得多了。”

“十四岁的高管？”

“当然，我们可是粉圈脊梁，”女儿反过来宽慰他，“不用怕，别为资本的游戏操心！你一拿死工资的，干好自己份内事就好。”

钟鱼：“……”

欲言又止，真憋得慌。

思绪回到现在，钟鱼看着面前跳得千奇百怪的其它选手，越发反衬得孟叠的五分都成了八分。

「隐形皇族」吗？

他低下头开始打分。

——

c班结束表演，接受导师们无情批判后，便被工作人员带回原处站成一排。

青空三人组已经咬碎了牙。

他们在后面看得清清楚楚，那个姓孟的舞蹈好得突出，换位置分明是激将之法！

大块头已经嚷嚷着要去找回公道，被雷泉拦住了，“你看看场合行不行！”

陈迎也在旁边劝，“晚上吧，找个没人地方……”

不知危险将至，此刻的孟叠自我感觉相当良好。

“你好会跳，”曾昭真心夸赞，“我之前水平和你差不多，现在却已经被远远甩开。”

室友也挺高兴，“我发挥得很好，谢谢你带我去第一排，说不定真能被导师看中升级。当然，我看好你升A级噢。”

“但是b班更厉害，”孟叠看着舞台中央刚开始的表演，突然有了危机感，“我差他们挺远。”

旁边两人跟着看了会儿，也不说话了。

毕竟是日积月累的差距，哪是突击一周就能磨平。

再看完A班的，三人就更不吭声了。

B班都强他们这么多，A班更不用说！

通通心灰意冷，等着评级。

——

a和b两班水准还不错，钟鱼基本满意，刷刷打完了分。

三位导师打完的分数被收走，由节目组统计后排序，以此决定选手们的舞蹈新评级。

在等待分数、全场休息的间隙，钟鱼被请到了后面的简易办公室。

办公室里，执行导演邰峰殷勤地起立迎接，“钟老师，快进来坐！”

“不必客气邰导，我就不坐了。有什么直接说吧。”钟鱼和这人不对付，不想多接触，站在门口没进去。

邰峰仿佛没注意他的抗拒，依然热情，“哎呀，不就是A班的选人标准嘛，咱们得沟通沟通。”

“A班不就按评分高低来？我认为没什么好沟通的。”钟鱼依然油盐不进。

“钟老师难道对我有偏见？不必戒心太重，大家都是为了节目好，”此时评分正好计算完毕，邰峰接过工作人员拿来的表格，指着两个名字，“你看这两人的排名就不是很合适吧？”

手指点的名字，一个是第十三名，另一个是第十五名的“孟叠”。

舞蹈A级硬性指标15人，孟叠正好卡上。钟鱼最后给了比较高的分数，对这结果并不感到意外。

被指的两人来自小公司，他心中有数，但假装一无所知，“我看不出哪里不合适。”

“比如这个选手，”邰峰指到孟叠名字上，“初评级c，一周不到就成了a？这让观众怎么想呢？是不是节目不公平啊，是不是这选手有黑幕啊……伤害节目口碑不说，观众也容易对选手产生逆反心理啊。

“而且，他真的有达到你心目中的A级标准吗？”

钟鱼张了张嘴，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

邰峰见状爽朗大笑，“哈哈，看来我和钟老师英雄所见略同啊。当然，我们只是提个建议，具体决定您说了算！节目组完全相信您的判断！”

坐回评委席，钟鱼扫了眼边聊天，边偷摸等他宣布评级结果的选手，轻轻手中沉重的名单放到桌上。

“开录吧。”他说。

“好，1、2、3，action！”

——

宣布的顺序为d、c、a、f、b等级，目的是尽可能增加宣布过程中的悬念。

等到d和c等级念完，钟鱼道：“开始宣布a等级的十五位选手前，我想先说一番话。没念到名字的，不是你不努力，而是你还不够优秀；念到名字的，也不用骄傲，你们不过是多点运气。”

“那么A等级的选手有：……”

前十二名，他照本宣科；

第十三名，他顿了一下，依然念的是名单上的名字，毕竟这选手之前就是A班；

第十四名，没有悬念；

第十五名……

他看了眼台下，一双双期待的眼睛，不再迟疑，“……第十五名，孟叠！”

由c飞升到a！

不，准确来说，但就舞蹈这项，是从f飞升到a！

“怎么会！”

底下选手不可思议地议论纷纷。

“呵！”

幕后的邰峰冷笑出声。

钟鱼却如释重负。

进步太大，所以奖励A等级？

不存在的。

孟叠进A等级，全靠对手衬托，都怪旁人太烂，而他的精准度得分太高！

按照钟鱼的客观标准，他就该第十五名！

至于选手反转太快引起观众逆反？

家里十四岁的高管说得好：钟鱼一个拿死工资的，干好自己份内事就好，不必为资本的游戏操心！

爱谁谁吧！

惊讶不已的议论，随着F、B班选手的交替宣布，彻底转了主题，有人失声痛哭，有人劫后余生。

情感怎么这么丰富？

又不是一赛定生死，之后不是还有声乐和rap比赛吗？

钟鱼既错愕，又觉得有趣，怪不得掌管等级宣布的柯涯对这节目那么上心。

终于，他宣布完所有名单，崭新的五个等级选手依序排列在他面前。

“好……”

他刚要说解散，突然有人蹦出来，扬声大喊：“我反对！”

换作是别人反对，可能就不予理睬。

但反对者是凌风致。

导演组在台下疯狂做嘴型：“让、他、讲……让、他、讲……”

钟鱼错愕半晌，同意了，“凌风致选手，讲讲你反对什么。”

拿到话筒，凌风致矛头直指队尾，“我反对孟叠舞蹈进A班，他不配！”

话音刚落，瞬间点燃全场！

选手们起哄，“嚯～打起来！打起来！”

更有人手做喇叭状，夹着嗓子开始情景表演，“别打了，别打了，要打去练习室里打～”

处于漩涡中心的孟叠，看起来却异常平静。

他手里此时也被塞了话筒，便问，“所以你打算怎么反对？”

凌风致哼笑一声，“反对就是反对。”

你管我怎么反对！

“既然你说不出来，我倒有一个提议。”孟叠反客为主，“你要不要听一下？”

玩计谋？以为他会怕？

凌风致眼角微挑，无所畏惧，“你说。”

却见孟叠微笑，“我建议我们比拼舞蹈。你赢，我就回C班；我赢，就继续呆A班。你敢不敢比？”

哗！

现场比刚才更喧哗百倍！

还没等对方回答，孟叠身后的室友先炸了，激动地扯着他，“你疯了！这不是明摆着你会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