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七。

刘俊芬早早地就起来了，看到随后跟着进厨房的妯娌，说：“你的肚子都这么大了，起这么早做什么？”

祝二嫂笑了笑，“今天人多，早点起来准备不着急。”

刘俊芬看她围腰已经勉强才能系住，吩咐道：“你呀，这样，你今天当个烧火官，其他啥也别管。”

刘俊芬拿了一条腊肉，三节香肠，在锅里烧了热水洗干净。洗锅水放在大木桶里，用来养猪，这可是有油的水，不能浪费。队上杀了年猪后，又登记谁家还要养，刘俊芬捉了两头小猪仔放在圈里。家里人多，洗锅碗的水多，平时彤彤灿灿放学了也可以割猪草，还有祝父也可以割猪草。两头小猪完全养得过来。

洗好了肉，也不忙煮，还有一家人的早饭要做。

刘俊芬舀了半碗大米，两碗粗粮，用来煮粥，至于菜？有咸菜，切点咸菜，用辣椒炒炒，什么都不用放，就很下饭了。

饭好了，祝乐也起床了，舀着热水对刘俊芬说：“大嫂，今天我们杀鸡不？”

刘俊芬说：“杀，今年的韭黄割了三茬，分了一百多元钱呢，咱们今年过个肥年！”

祝二嫂担心地说：“咱家不就只有一只大公鸡吗？除夕夜过年怎么办？”

祝乐看着杞人忧天的二嫂说：“不用担心，那天有鱼就行。”

刘俊芬看到妯娌还是担心的样子，说：“你想生个男娃还是女娃？”

吃过早饭，祝峰和祝刚杀鸡，刘俊芬去菜地里拔了一些萝卜，又砍了一些青菜回来。萝卜洗净切大块，青菜掰下叶子一整条放在锅里，再将腊肉香肠一起煮上，打理干净的鸡一整只放到锅里和先前的腊肉香肠一起煮。

满满一大锅。

菜刚煮好，祝晓棠一家过来了，楚奶奶，楚大爷也带着孙子孙女过来了，楚六手里提满了东西，祝刚接过，搬出桌椅让大家先坐。

祝晓棠到厨房，“好香啊——大嫂，二嫂，你们做什么好吃的？”

刘俊芬正掀开锅盖，“你过来看就知道了。”

“鸡，腊肉，香肠，好多肉啊，大嫂，咱家是已经过上小康生活了啊！”祝晓棠深深地闻了一下，又说：“大嫂，怎么你家又建房了，还是砖瓦房，这是发财了啊？”

先前对外说的是借了三妹的钱修的房子，其实是祝乐出的大头，这事儿刘俊芬事先没有和祝晓棠说过。

“去叫你大哥进来，把这些装好，先敬祖先人。”刘俊芬说，“我一会儿再和你细说。”

楚六也跟着进来看，“大嫂，你家的韭黄种在哪里啊？”

祝乐说：“等敬过祖先人了，我带你去看。”

敬祖先人，是家中男人的事情，祝父拿着香烛在一旁点，如果他不说话，此时的祝父看上去和平常人也没有多大区别。

祝晓棠看见了：“爸这是好了啊？”

刘俊芬说：“比前阵子要好一些了，晓得自己端饭吃，能到田里去帮忙挣工分了，也不怎么到处乱跑了……”

祝晓棠惊讶：“这是好太多了啊！”

祝乐出去端来一盘瓜子花生给祝晓棠嗑，祝晓棠说：“走，咱们看他们敬完没有，去看韭黄。”

祝乐拿了一把镰刀，提了一个小篮子出去，楚六也正好过来。就在楚六的眼皮子底下，祝乐掀开了一个竹筐，半米多的韭黄露出来。

楚六赞叹道：“可真好看！”看到祝乐的镰刀，“要割吗？我来割！”

拿到镰刀还没有开动，祝父跑过来，就要把竹筐盖上。

刘俊芬出来看到，哈哈大笑：“家里这韭黄，咱爸把他看得可紧了，就只幺妹能割。”

楚六无奈，将镰刀还给祝乐，祝乐安慰了一下祝父，祝父瞪了眼想割他韭黄的楚六，依依不舍地走开。

楚大爷和楚奶奶也带着孙子孙女过来看，一家人围着祝乐看她割。

祝晓棠问：“这么多，隔下来吃得完吗？”

一个竹筐下的韭黄，那么高，少说也有两三斤。

祝乐说：“中午吃一半，剩下的你们带回去吃！”

祝晓棠说：“幺妹，大过年的，这韭黄比肉都贵，怎么又吃又拿的，我怎么好意思？”

祝乐笑：“三姐，你要是不好意思，就把你提来的东西都提回去吧！”她可看到了，还给她提了两个大大的暖水瓶。家里一直没有暖水瓶，夏天还好，到了冬天十分不方便，两个暖水瓶，可是解决了好大的问题。

祝晓棠拉着祝乐说：“还是幺妹好！”

楚奶奶在一旁问：“幺妹，这韭黄可以种在花盆里么？要可以的话，咱家也种一些，也不麻烦你送给我们了。”

祝乐说：“这韭黄需要肥大才长得好，种在花盆里放在家里，就算你能给它施肥，但也臭啊!”

祝刚在一旁说:“花盆里种的话，你除非有化肥，这东西不用见光，有肥料就行。”

祝晓棠说：“化肥？要多少?我找主任想想办法呢？”她也不想幺妹经常给她送韭黄，这些韭黄幺妹卖了换钱它不好吗？

祝刚说：“我也不知道，开始时你少少的放就行。”

经过一个夏天一个冬天，被精心照顾的韭黄分蘖了一些，有的已经到了竹筐外面。祝刚帮着挖了一些出来，楚奶奶将它们收好，准备回去的时候带走。

祝乐也乐见其成，家里有更多的牵挂，楚奶奶就不会经常外出打牌，或许可以避免上辈子的悲剧呢？

中午人多，分了两桌，小孩子一桌，大人一桌。

红艳艳的香肠切片摆上，腊肉也是满满的一盘，莴笋烧鸡，韭黄炒肉，蒜薹炒肉，煮的萝卜青菜汤，有老人和小孩在，刘俊芬还蒸了鸡蛋羹。

“彤彤，灿灿，你们照顾好弟弟妹妹啊——”

“哎呀，二嫂，你什么时候怀孕的啊？肚子都这么大了？”祝二嫂一上午都在厨房烧火，现在到桌边吃饭，祝晓棠才看到。

“有六个多月了。”祝二嫂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六个多月了啊？那再过两三个月就要生了，恭喜你们啊，二哥二嫂。”祝晓棠真诚由衷地说。

楚奶奶也不是第一次到儿媳妇家，上次来的时候，吃的是什么？肉是有，就那么几片在青菜汤上面漂着，没好意思夹。没想到第二次来，就不一样了。有鸡有肉，还有比肉还贵的韭黄，蒜薹；七个菜五个肉菜，还有半荤半素的鸡蛋。最大的变化还是，祝家建了三间大青瓦房，这顿饭就是摆在新房门口的。

祝家同前几年一样，也是种田挣工分，现在不同的是幺妹上班了，要说上班，儿子媳妇也上班啊，过年也不敢这么吃的，不同的是，他们种了韭黄了，韭黄可真珍贵啊！儿媳妇的上班的供销社也在收，说起来也是祝家的功劳。这韭黄啊，可真是好东西啊，一下就把家里的条件给提高了不少的档次。

“奶奶，这个辣辣的肉是什么，好好吃啊！”小东问。

“奶奶，这个绿色的小竹棒也好好吃啊！”小西说。

“奶奶，我们吃得好撑啊！”孙子孙女说。

回答了孙子孙女的问题，楚奶奶看了看周围，这吃饭的桌子也是新打的吧？还有几个椅子，上一次来可没有看到。看来，自己也要好好地种下韭黄，没有土地，花盆太小。

于是这次团年吃饭，变成了“怎么在城里的家中种韭菜”的研讨会。

吃完饭，休息了一会儿，祝晓棠一家就准备要出发了，要赶镇上下午的车，耽搁不得。

刘俊芬看到了楚家提过来的两个暖水壶了，于是她一改吝啬，装了一条腊肉，四节香肠，韭黄，韭黄桩子，还有萝卜青菜放在上面，满满的两个竹筐。竹筐是祝父编的，楚奶奶带回去给韭黄遮光的。楚六和他爸走一阵歇一阵，带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啊！

楚奶奶走了，不像早上来时心疼那两个暖水瓶了，她很开心！这是她觉得送给祝家东西最值的一次！

饭后，祝晓棠和幺妹在祝乐的房间里，说起了悄悄话。

“幺妹，上次我听你的，事先买了旧自行车，手表，收音机，王大嫂果然就来找我了。东西全部卖给她，我还赚了五十元钱。来，我把钱分你一半。”说着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二十五元。

“三姐，钱你自己留着。我现在有工资了，用不着了。”

“你有是你的！何况这本来就是你的主意。”祝晓棠说，“何况你工资有多少？”

祝乐让三姐偏过头来，小声地耳语。

“什么？你竟然去黑市卖东西？”意识到自己声音大了些，急忙捂住嘴。

“村上统一收购的价格低，最后也分不了多少钱。不过，三姐你放心，不是我亲自去的，村里有人做这事儿，我们适当给点跑路费就行。”

祝晓棠拍拍胸口，说：“幺妹，你这是要吓死我了。”

祝乐拍拍她的头，说：“三姐乖乖，没事啊！我没有亲自去黑市，安全安全，况且我找的那人嘴很紧。”

祝晓棠被幺妹这个拍小狗的动作暖到了，低头问：“幺妹你这是挣了多少钱啊？”

祝乐手指比了一个“四”。

“四十元啊，可以啊幺妹，抵得上你一年的工资了。”

祝小妹轻轻摇头，“三姐，不是四十元，是四百元。”

屋外，楚六听到媳妇大声尖叫了一声“啊——”，楚六紧张地跑到祝乐门口，只听媳妇说：“幺妹，你太能干了，我好喜欢你呀！”

楚六吃味，媳妇从没有对他这么表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