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丞一觉醒来已经五点半了，是被护士交班介绍病人情况的声音吵醒的。这几年别说大白天，就算是夜里他都很少睡得这么沉，连中间护士来换药都没醒彻底，等护士走了立刻又睡着了。

李淑兰已经到了，坐在椅子上认真听着护士说话。

床头柜上放着两个保温桶，看起来很新。

卫丞知道李淑兰是个讲究人，家里向来一尘不染，连宋哲的校服都要熨烫。

她年轻时很优雅，说话慢条斯理的，现在虽然有了些老态但还是掩不住出众的气质。这样的一个人开口道歉大概也不是件轻松的事，为了儿子真是拼了。

卫丞勾了勾嘴角，再次闭上了眼睛。

护士们走了之后宋哲叫卫丞吃饭。卫丞一看他发现自己醒了也没法再装下去了，开口跟李淑兰打了个招呼。

“吃饭吧，我先把床给你摇起来。”李淑兰说着站起身。

“不用了，找护士就行。”

“没事儿，病人那么多别麻烦她们了。”

李淑兰走到床脚，猫下腰一手扶着挡板一手拉出手柄用力地摇。

卫丞想先坐起来减轻点床头的分量，让她摇得轻松一些，可肚子一使劲身上就疼，一直到床头立起来超过45度了他才堪堪拽着床边的护栏坐了起来。

李淑兰摇完床头又把两张病床的小桌板搭好，一桌放了一个保温桶，然后站在卫丞床边拧开盖子，端出里面的菜和粥。

“本来想给你做红烧肉的，但是走之前我问了护士，她说这几天先吃清淡点儿，我就熬了点儿海鲜粥。你先将就着吃两天，等出院了来家里我给你做红烧肉。”李淑兰说完转向宋哲，“你也是，等出院了得勤回家吃饭，叫你回家一趟难死了。”

“好，知道了。”宋哲慢悠悠地拧着保温桶盖子，一边偷眼看向旁边的病床。

卫丞浑身不自在，他看得出来。

混迹职场多年，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表现得很圆滑，但面对自己和母亲，他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的倔——他不愿意，绝对不低头，哪怕是敷衍一下都不肯。

造成当年那种局面的原因太多了，随便哪里改变一点点结果可能就会不一样，可是当时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改变，现在再想想全是遗憾啊……

宋哲悄悄叹了口气，然后招呼母亲过来吃饭。

李淑兰把卫丞的饭摆好，又给他背后塞了个枕头才坐回宋哲床边。

海鲜粥看起来很浓稠，卫丞尝了一口，味道不错。

李淑兰做饭向来很好吃，比自己妈妈做得好。卫丞想起小时候泡在宋哲家连吃带喝的日子，想起那盆香滑软烂的红烧肉，嘴里溢满了苦涩的味道。

三个人默默地吃完饭，李淑兰收了保温桶和餐具。

卫丞道了谢，之后拿起手机看了看信息。这一看不要紧，他立刻就开始头疼了——黄永达来了，正在从机场过来的路上，问他病房位置和床号。

掐指算算时间，他最晚七点半也到了，到时候这四个人聚在一间病房里得有多难受啊？

卫丞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对策，干脆不想了，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李淑兰收完餐具就坐在两张病床中间的椅子上跟宋哲聊天，时不时点名一下卫丞。卫丞捧着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心想黄永达来了也好，待会看你们怎么自处。

实际情况跟卫丞想的差不多。黄永达一进门宋哲就开始不自在，说不清是紧张还是尴尬，总之是很别扭。李淑兰不明所以，还热情地跟黄永达打了个招呼，但看看儿子和他老板的脸色也收了客气不吱声了。

黄永达把布帘拉上挡住旁边两个人，然后坐在卫丞床边握住了他的手。

卫丞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假笑，黄永达直勾勾地看着他等他开口。

“那个……你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飞机飞得太慢，否则能再早点。”

黄永达这个回答没有传递出任何信息，还有点幼稚的无赖，卫丞只好继续没话找话。“公事明天再处理么？”

“嗯。”

“你怎么知道我住院……”

“卫丞，”黄永达打断他，“直接说我想听的。”

“嗯……之前我为了帮一个朋友出头揍了个王八蛋，那人找上门报复，埋伏在停车场，正好宋总也在，就帮了我一把。”

宋哲母子俩也不知道前因后果，这是第一次听卫丞说起。听完两个人对了个眼神，李淑兰掏出手机给宋哲发消息。

“哦？这么巧？”黄永达说完转头看向布帘，“那得多谢宋总了。”

宋哲尴尬地回：“没事儿，都是同事，应该的。”

黄永达没再回话，转头问卫丞：“说说，什么朋友值得你为他出头惹来这么大的麻烦。”

“就关系挺好的一个朋友，谁也不知道后来会出这种事儿。”

“男的？”

卫丞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心说你差不多得了，打听起来没完没了好像我出轨了似的，你管得着吗？

黄永达见他不说话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卫丞往后一躲，伤口撞到床上疼得他直叫唤。

黄永达站起身扒拉开他的头发看了看纱布，“没出血。”

卫丞烦得厉害，不想理他，可一想到他长途奔袭跑过来还是压了压情绪。“你怎么知道的？”

“路上司机说的。”

卫丞摇摇头，无奈了。

自己跟宋哲一起受伤住院这事恐怕已经在公司里传遍了，连司机都知道了。

不过这也太巧了吧？算算日子，黄永达确实有快三周没来了，可怎么这么巧就赶上今天了呢？而且他一般不会这么晚过来的，太巧了，巧得让人纳闷。

“没什么要问的了？”黄永达问完没等卫丞回答就用手托住他的后脑勺，俯下身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亲吻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室内还是清晰可辨的。

卫丞有一瞬间的难为情，但那股子劲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难以自持的愉悦。

不知道那母子俩现在作何感想，如坐针毡、如鲠在喉吧？

真搞笑。

那不妨再多来点。

卫丞主动出击了。他仰起头，抬起手抓住黄永达的西装往下拽。黄永达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坐到床边托住他的头深吻。

唇舌交缠，口水声四溢。

这边两个人吻得陶醉，布帘那边宋哲黑着脸，李淑兰惊讶得合不拢嘴。她拍拍儿子的胳膊，用眼神询问。宋哲摇摇头，垂下眼不说话。

吻了一会，黄永达先叫停了。他抹抹卫丞的嘴唇，眉眼间含着笑意问：“得住多久？”

“三四天吧，怕有延迟出血，得观察一下。”

“那这几天我陪你待在这，万一有事方便照顾。”

卫丞一摇头，立刻感到一阵眩晕。他闭上眼睛稳了稳才回话：“可别，一秒钟几千万上下的人给我陪床，要我命吧？”

黄永达捕捉到他话里的梗，笑出了声。笑完他清了清嗓子，“说正经的，你需要人陪护。”

“我不需要。待会儿你扶我上个厕所，上完我就睡觉了，我也没有起夜的习惯，没事儿。”

黄永达又坚持了两个来回，看卫丞态度实在太坚决只好算了。

不到九点黄永达走了，卫丞关掉自己病床上方的灯睡觉了。

李淑兰实在忍不住，扶着宋哲到走廊问东问西。宋哲没隐瞒，把他知道的都说了。李淑兰听完直摇头，感叹卫丞变化太大了。

谈话的最后母亲没有表态，宋哲也不是太在乎。

想好了就义无反顾，别人的态度怎样全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