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乖乖地任由毛小桃抱着摸着，湿漉漉亮晶晶的眼睛好奇地盯着它的主人。大巫也站在一旁，有些不解地看着蹲在白露身边的毛小桃。

毛小桃是又看又摸了好一番，才放心说道：“都挺正常的啊，它很健康不是吗？”

“健康？”大巫这才懂她刚才一阵举动，笑道：“当然健康！它会跟白雪一样，长得高高大大漂漂亮亮，不同的是它会一直带着这一圈蓝光。”

毛小桃放心了，她站起来乐呵呵道：“那挺好的嘛，多漂亮！而且出门还省得带鲛珠灯了。”

“咳咳……”大巫再次佯装轻咳，嘴角却又不自觉地翘起来老高，内心暗自期待起接下来六个月的愉悦生活来。

他得坦诚，其实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有些不知道该如何与这孩子沟通的，他很老了，已经活到忘记自己多大岁数了，可是一生之中鲜少遇见过这样思路别致的孩子。他预备介绍华章鹿的话全都噎在了喉咙里，还有没有进一步说明的必要呢，这孩子看着完全不在意啊，耳边却听到这孩子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她说：“啊！我想起来了，小石头好像给我讲过的，华章灵鹿，御云第一位迷雅身边的鹿，就是这种鹿对吧！”

“小石头？那是谁？”

“石淮！”毛小桃仰起笑容灿烂的脸，大声道：“小石头就是石淮啦！他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大巫随口接道，建议从高楼周围开始参观。

毛小桃对那一片红树林最感兴趣，出了侧门她便向屋后走去，正如她之前看到的，绚丽的红色铺天盖地，就连湖面也是，仿佛湖水被周围的植物和天上的云霞印染了一般。她问：“大巫，如果不施惑术，这里是什么样子呢？”

话音一落，就像扯掉铺得很整齐的桌布似的，那一片红色慢慢从身边最近的一棵树向远方退去，世界本来的颜色开始还原，树叶是绿的，树干是灰灰褐褐的，天空很蓝，只有云霞真的是不同深浅的红，灿烂繁盛。

“为什么要施惑术让这里看起来都红红的呢？”

大巫愣了愣，才答道：“因为这种颜色代表巫族。绯红为正，驱邪祈吉，厌胜通阴阳。绯红是血液的颜色，有天然的厌胜辟邪力，所以正式巫袍都采用红色。”

毛小桃恍然大悟，点着脑袋说：“难怪阿爹出门时总要带那件红色的长袍。”

大巫此刻想的是，如果不是清楚地看到毛小桃身上强烈到无法忽视的灵力踪迹，他绝对会怀疑毛峰给他送来了假迷雅，巫咸祠还从未进过一个对巫术如此不了解的巫师。

他斟酌用词无果，坦言道：“小桃，以后有时间还是要多读读书啊！”

毛小桃很认可他的话，正经八百回应他：“是啊，除了小时候学认字写字，我就没怎么念过其他书了，早知道平常小石头看书的时候，我也跟着一起看看的。”

然后她抬头看大巫，又垂下了脑袋，颇为自卑地小声问：“我是不是很笨？很无知？”

大巫被问得措手不及，左右思索不能一上来就伤了孩子幼小的心灵啊，只得出言安慰道：“怎么会，怎么会呢，你还什么都没开始学呢。”

毛小桃顿时露出明朗的笑脸，她学老人之前那样狡黠地眨了下眼睛，说：“我知道大巫是不好意思打击我，您心里肯定想呢这回来的小迷雅怎么笨笨的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我保证往后这半年里，我一定不调皮不捣蛋，一定好好儿跟着您学习，来日小桃学到任何知识，都是大巫您对我的恩德！”说罢，小身子还装模作样地弯腰服了服。

大巫白了她一眼，笑道：“鬼灵精！真是个鬼灵精！花花肠子倒有一套。”

高楼内似乎比外面看上去的要大许多，二楼由长廊分东西两大间，东侧为藏书室，西侧为乐器室。

藏书室内藏铜版、木刻、竹简各类典籍不可细数，大巫说巫咸祠内藏书约七百万卷。毛小桃虽然看这层层架子摆满的书卷极多，但如何也不至于有七百万之多。

每一层架子的下两层都摆着一般大小的黑檀木箱，只是箱面上雕刻的图案各有不同。毛小桃好奇心又犯了，得到大巫的准许后她迫不及待打开其中一个来瞧，黑乎乎好像是空的。

大巫不知从何处拿来一个小小的鲛珠递给她，并示意她放进去。毛小桃捏着那颗发光的小珠子伸进木箱中，她晃晃胳膊，空荡荡碰不到任何东西，她身体往前探探，又晃了晃胳膊，仍然什么也没碰到，包括木箱的四壁和箱底，她不可思议地朝大巫看过去。

大巫笑得颇有些得意，只见他伸出手轻轻推了毛小桃一把，她便一阵头重脚轻，整个人好像栽进了木箱里。她赶紧深呼吸一口定定神，再一看，刚刚还在脚边的黑檀木箱突然不见了，不但这一个箱子不见了，所有的架子上都看不到箱子，只有摆得整整齐齐的各种书。

不仅如此，刚才从外面透进来的亮光也消失了，照亮这间藏书室的光源是她捧在手心里越来越亮的鲛珠，她转头朝后看，大巫仍笑眯眯站在她身后。

“我们现在在箱子里？”

“施一个乾坤术，就多出来一间藏书室，多省地方！”大巫点头道，心说这娃儿果然灵，反应好快。

“那我们怎么出去？有门吗？”毛小桃张头四望，没看到一扇门窗。

“很简单啊！想出去就出去了。”

话毕，毛小桃就看到那只打开的木箱又出现在了脚边，她向四周探望，发现他们已经回到了原来那间藏书室。她迫不及待问大巫：“我也可以做到吗？像这样出来进去？”

“可以，这是意念转移，等你对你的灵力很熟悉之后，这种基本的巫术不用学就会。”

又多了一个让毛小桃期待巫术指导的理由了！

她将木箱的盖子盖好，目光却立时被盖上精致的雕刻捣练图给吸引住了，手指细细摩挲着图上的人物，抬头问：“大巫，这里边收藏的都是有关织布、制衣方面的劳作用书吗？巫师也要学习这些知识吗？”

“什么？非也，非也。”大巫开始没听懂这个问题，顺着毛小桃的视线他探头看到了盖上的图案，解释道：“书是按年代摆放的，下面箱子里的都是些年代久远的著作，和那些雕刻图无关，图案就是个装饰。这幅画儿不错吧？”

“漂亮，很形象。”毛小桃点头，随即又问：“可是为什么不分类别摆放呢？这样要找一本书可不跟大海捞针一样？”

“找？”大巫不可置信地盯着毛小桃，无力道：“巫师的能力总是可以用上一点方便生活的吧，《万毕术》！”

门口的架子上飞来一部厚厚的典籍落在大巫的手掌上，他将书塞进毛小桃怀中，道：“我们用召唤术。小桃，这书你先看着，里面的巫术记载还是非常全面的。”

毛小桃抱着那部大书跟着大巫向外走，她听到大巫用疑惑的语气问她：“召唤术你没有见过吗？我记得毛峰的召唤术用得非常好的啊。”

毛小桃摇头，她说：“我们家很小嘛，东西随手就能拿到啊。”她总不能说自己成天想着出去玩，从来不会在意她阿爹用不用巫术吧，显得自己像个外行。

藏书室的对面也是间非常大的房间，里面或横或竖地摆放着各类各样的乐器。

“阿爹的月琴原先就挂在那里对吗？”毛小桃指着墙上一处空地问，还没等大巫回答，她便急急走向贴北墙而放的长桌，“这是我爷爷用过的凤鸣瑟！我在婆婆那里见到过爷爷的画像，画像里就有这个！”

大巫点点头，正色道：“你爷爷离世后，凤鸣瑟就自动回到了这里。”

“我没有见过我爷爷，阿爹小时候爷爷就去世了，婆婆有时候会说到他，她说爷爷的死很大一部原因是怪他自己太心软……大巫知道我爷爷是怎么死的吗？婆婆从来没有跟我说起过，族里的老人提到我爷爷都会叹气，甚至有人会流下眼泪……”

“以后吧，以后再说这些，今天我们不提伤心的往事。”大巫的脑海里浮现出了那张温和的脸，真可惜，除去他来此学习，他们一辈子都没能再见上第二次。

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突然响起来，毛小桃循声望去，一支挂在架上的龙首竹笛正来回晃动。

大巫笑说：“风吹的！”说罢挥一下衣袖，一阵关窗声响起，笛子再不晃动。

毛小桃在这屋子里随意转了转，她走了一天路，腿有些酸。

“房间在上面，我带你去看看。”说罢伸手抓住毛小桃的胳膊。

毛小桃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站到了另一间房门口，她推门进去，一切布置得井井有条，她的小包袱放在窗下的小桌上，白露卧在桌边睡得很香。

“咦，这儿能看到墙了！”转头却发现大巫已经离开了。

一觉醒来，她发觉房间的光线发生了变化，打开窗看到了天边的月亮星星，白露正在湖边的树叶下找菌子。她一路飞奔下楼，到湖边掬了捧水洗脸，人清爽了好多。巫咸祠内灯火通明，但她忘了问大巫住哪间房，又不好一个个房间去找，只得找了块地坐下一边看星星一边等。

起风了，浮云变幻着形状，毛小桃伸手描摹着云朵的形状，身子往后倚靠着石块，收回手她轻轻拍了拍肚子，有些饿啊。

“起来，小桃。”

毛小桃连忙坐起身来朝后望，并没有看到一个人影，白露也被这声音吸引了过来。

一下起得太猛，毛小桃眼冒金星，她又躺下来揉肚子，五脏六腑叫得简直欢快。

耳后传来很近的一声轻叹，毛小桃惊得一骨碌跳起来。

这地方怎么连块石头也会说话啊！

毛小桃凑近了仔细看，这才发现她刚才靠着的石头好像是块玉，中间鼓起成圆顶，四缘平稳降低成方形，伸手去摸，并不很光滑，借着白露身上的光，她看到玉上有五彩线条分布的纹路。

这玉突然动了起来，接着从下面伸出粗短的四肢，头尾也逐渐冒了出来，毛小桃这下看清了，是只体型庞大的龟。她问：“刚刚是你在叹气吗？”

一道五色玄彩闪过，大龟不见了，穿着墨蓝色长袍的大巫出现在毛小桃跟前。他咯咯笑起来，说：“每一个御云的迷拉迷雅都被我吓到过，你的反应有点平淡啊小桃！”

毛小桃目瞪口呆地站着，她在想反应激烈应该是什么样，蹿树上去？

“白天，你是不是说我胳膊短还被我听见了？嗯？”说到此他还哼了一声，很快又笑起来，说：“其实我这手臂如何说也该算是长的了，如果跟我同族相比的话。”

“跟什么比？”毛小桃睁着懵懂的大眼睛望他。

大巫一时语噎，半晌才道：“龙龟生于渊，色似玉，纹五彩，上圆隆象天，下四平法地。就连《万物有灵录》你都没有翻过？”

毛小桃的肚子又咕噜咕噜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