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遇到不同的情况，将头脑中的所想都试一下，自会找到针对不同的情况采取何种巫术最为适宜……”大巫的话被落在毛小桃手掌上的野山枣打断了。

“早上起来太紧张，一点东西都没有吃……我看到那边桌上有枣子，所以试了试召唤术，居然真的可以！”毛小桃显然十分吃惊，呆呆地盯着掌心的一串红果看。

“当然可以！召唤术这种操纵类巫术，本应当是你们这一族的专长。”大巫赞许道，随即，他立刻严肃地补充道：“小桃，什么情况下你都可以大胆地去尝试，唯独一点例外，千万不要试图对抗自然，例如万物有理，例如四时有序。即便是能力再强的巫师，本质上依然是人，而人，就须得合天地，须得顺应先天固有的自然规律。”

毛小桃捧着红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大巫将她领到高台中央的方桌旁，桌上摆着精致的点心小菜，中间那盘果子里少了串野山枣。透过阔大的树顶，毛小桃可以看到巫咸祠的三楼厅堂，有高椅长桌和一些瓷器摆件。毛小桃指着那宽敞的大厅问大巫：“那里是做什么用的？”

“那是举办大礼的正殿。六个月后你的继任礼将会在那里举办，到那时，从那间大殿到这青陵台上将会坐满宾客，共同庆贺你成为御云新一任迷雅。”大巫解释完，问她：“提前去看看？”

毛小桃点头，放下手里的山枣径直就往高台边缘的楼梯走去。

“小桃，如果你刚才上高台之前问我如何通过湖面，我会告诉你一个更快捷的方法。”大巫及时喊住了她。

毛小桃驻足思考，少时恍然大悟，喊道：“意念转移！”

“集中你的精神，想着你要去的地方，来！”大巫的声音在耳边逐渐远去。

急速的风从脸上刮过，呼吸之间，她已经站到了大巫身边，青陵台远在层叠的树影之外，青陵台上有一团散着蓝光的白团。“糟糕，我忘了带上白露。”说罢，那抹娇小的红色身影已经蹲在了白露身边伸手揽它。

大巫负手而笑，这女娃实在机灵，一点就通！

“好有趣啊！”毛小桃兴奋道：“这样的术法简直太方便了！”

“这……移行术用起来呢，其实是有不少局限的。”

毛小桃不解，困惑地望向大巫。

大巫解释道：“首先，意志要绝对集中坚定，这点相比而言是可控而容易做到的。其次，是距离上的局限，若是想去的地方距离得很远，那对意志的考验就非常大了，当然对巫师能力的要求也相应变高，同时长距离的移行术对巫师灵力的消耗其实非常大。最后，如果对要去的地方不熟悉的话，尤其是对从未去过或者从未见过的地方，移行术是几乎无法将人带到那里的。”

“灵力的消耗？这……灵力也是会消耗的吗？所以阿爹和婆婆也不是一直都很厉害？”

“就好比你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走路走累了要休息，一个道理，施展越困难越厉害的巫术，对灵力的消耗就会更大，不过你放心，像体力可以自行恢复一样，灵力也是可以恢复的。”

“啊，这样啊！”毛小桃在脑中将这话默记了一遍，全身的注意力都转向这宽敞的大厅。

大殿中央摆了张可围坐七八十人的长案，两边是排得整整齐齐的柳木圈椅，长桌尽头摆放着一扇宽阔的素绢座屏风，绢布极薄，印着窗外的高枝杏花海棠，一幅朦胧的水墨画似的。

“大巫，您看！”毛小桃激动地喊起来。

大巫闻言回身，就看到踮着脚探着身子往前的毛小桃，一只手攀着外边的树枝，另一只手向下指着远处。那个方向是山下御云部落的居住地。

“我看到我的家了，那边被杉树挡住一半的是婆婆的小房子，您看，花婶子在给小林香的豆苗儿浇水，我把豆苗儿的事都忘脑后头了，还好花婶子记得……阿爹不知道在哪里，”毛小桃够着脑袋左张有望，嘴里念念有词，“小石头背着篓子肯定是进山采石头去的，大巫您瞧，白雪出来给他引路了……”

山下身穿鸦青对襟布衫、脚踩乌靴的小少年，正从背着镐头斧凿的篓子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倒出小把的盐晶在手心里，白雪乖乖地弯下脑袋伸舌舔舐，石淮轻轻拍它，嘴唇动了动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毛小桃这才感觉到一丝怪异之处，她说：“以前在山下往上面看，除了树影就是雾，连山头都是看不到的，可是从这儿往下看居然可以看得这么清楚，好像村子就在这旁边似的。”

她转过头看大巫，兴奋道：“这也是我不用学就能做到的巫术吗？千里眼这样？那我能听见他们说话吗？”

“这，”大巫稍有踌躇，幽幽道：“这不是巫术，这里能看到御云山下的情形是因为这扇窗前覆有镜纱，镜纱是葭禾山神物，凡人摸不着也看不到，这种纱可以将远处的景色拉近到眼前。”

毛小桃来不及感到失望，有另一种强烈的念头揪住了她的心，她试探着开口问：“大巫，那镜纱可以让我看到别的地方吗？比如西方……”

“渡海西去的世界已经超出海内大陆的地界了。小桃，有些界限是无论如何都逾越不得的。”

“我知道了，大巫。”毛小桃懊丧地低下头，是真的失望了。好一会后，她恢复了往日的神气，问：“望津呢？我能看看望津吗？我听人说王城特别繁华，夜里也像白天似的，全城灯火通明。”

“你瞧，那孩子怎么又回家了？”大巫看向窗外，刚准备进山的石淮这时放下了背篓，正一路小跑着奔回家。

毛小桃闻言也伸着脑袋看，石淮人已经进屋了，“他是忘拿什么东西了吧，这镜纱不能把我们的视线带到屋里去看看吗？”

“你去别人家，主人不邀请你进门，你能看到屋里的情况吗？”

毛小桃摇了摇头。

“所以啊，即便有灵力、神物，人世间的常规常情也是必须要遵守的。”大巫轻声道：“因为你没有离开过御云，所以透过镜纱我也只能让你看到御云山中的景象。如果让你看到其他地方，你能保证不好奇、不沉溺在这上头吗？”

“我想看看小林香，她跟林婶离开好几天了，不知道她们是不是到了望津，也不知道她们找着了林叔没有……”

大巫打断了她的话，说道：“和林香，你们会再见的。与其花费时间在这镜纱上找她，不如多学点知识将来离了御云好好帮助她寻找家人，你说呢？”

“我懂了。”毛小桃点点头，说道：“就算我能在镜纱上找到她也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如果她们一切如愿，她们会主动回到御云，如果她们过得不好，我干着急也于事无补。”

屋外枝叶摇动，风急了。石淮披了件外套又从屋里出来了，毛小桃下意识紧了紧外袍，柔软的触感让她回了神，说：“对了，谢谢大巫您送我这么好一件巫袍！”

“不必客气，我再送你一份礼物如何？”

毛小桃有些惊讶。

“原本是要再过两个月送你的，我需要时间来决定哪一个更适合你，不过，”大巫顿了顿，他的手中出现了一支一尺来长的竹笛，正是昨日毛小桃在楼下乐器室看到的那支，大巫继续说道：“你也看到了，它喜欢你。”

喜欢我？竹笛也能喜欢我？毛小桃愣愣地伸出手去接。

“远古时代，巫、舞同源，所以乐器是巫师最重要的法器，能够帮助施行巫术，而且擅长和乐巫术的巫师从对方弹奏出第一道乐音起，就可以感受到他的能力强弱。自古以来，每一任御云的迷雅迷拉都会从巫咸祠获得一样乐器，一般都是由我为你们挑选。有时，例外的情况偶尔会出现，比如昨日，这支龙笛挑选你了。好好使用，你们会很合拍。”

毛小桃忐忑开口：“可是，我没有用过笛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吹。”

“慢慢来，有的是时间练习。”

“阿爹的月琴，是变成桐木手串缠在手上的。我也可以让这把笛子变成手串吗？”

“可以，变成手串、项链、挂坠，都随你。你只需要像刚才用召唤术那样，意念集中，想！必要的时候你可以喊出声音——算是念一种简单的咒，那样能更快地帮助你施术。”

“变化术！”一条漂亮的细竹节手链挂在了毛小桃的食指上，下垂的绶带随风飘动。她将它套上手腕上，绶带立马攀上了她腕上那串石淮所送的彩珠手串。

摸了摸缠住一处的两条手链，大约竹节手链与她有感应，很快松开了绕在彩珠链上的绶带，毛小桃顺势将它变回原样拿在手中细心端详。

笛身褐色，带血红云斑，笛首雕刻龙头状，笛尾雕刻祥云状，尾端系金色绶带。

毛小桃对乐器不十分在行，只觉得这实在是把非常漂亮的笛子。

“红湘妃竹所制，音色纯净又悦耳！”大巫将毛小桃握住笛子的手推远了些，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是一把非常傲慢的笛子，几百年了，它一直留在巫咸祠内，不愿意服从任何一位迷雅迷拉……现在好了，又能听到那美妙的笛音了！”

“傲慢？”毛小桃不理解，呼吸之间她感受到掌心一阵发热，那几根金色的绶带开始用力地胡乱飘，空气被抽得飒飒作响。

大巫赶紧发出长长的一声赞叹，朗声道：“多么灵巧多么漂亮的竹笛啊！小桃你看，这难道不是世间最精美的笛子吗！”

笛身立即恢复了冰凉，绶带也不再乱摆。

毛小桃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向大巫，她不确定一支笛子这样有脾气是不是一件好事……

“它有名字吗？”

“姑洗笛。”大巫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