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盟众人赶到，包括中了蛇毒终于解开的洪阁一众，也包括及时赶来增援的剑宗弟子们。

他们都被眼前景象震撼，忘记语言。

青蟒倚着金光龙女的手臂，脸在她脖颈处亲昵的蹭了一蹭。

龙女微笑，神态温和。

她向宿九州作了一揖，宿九州顿了顿，也向她颔首。

“请剑神助我一臂之力，共除诡物。”

“好。”

宿九州引出一只雷火，交至龙女手中，雷火燃烧，青蟒以尾尖触碰，火焰顶端绽开金色莲花。

雷火如风，莲花如雨，转瞬升至上空，烧遍了所有诡物。

诡物在高温之中扭曲、消散，化作了白色的烟。

人们不约而同的抬头，看着这一番难得一见的奇特景观，心中满是震撼。

祭坛中，保护着诡修的罩子被金莲吞噬，雷火进入，焚烧着他们的皮肤身体，他们在地面打滚哀嚎，跳下祭坛，向四处逃窜。

但弟子们迅速包抄，把他们堵在原处，用利器指着。

尸生胎也被逼回了祭坛中。

祂露出了本来的样子，那是一只像人类婴儿一样的东西，尾椎骨后有长长的尾巴，尾巴上有一圈圈环状棘刺，祂很害怕，所以用尾巴把自己包裹了起来，很像在母胎中的样子。

祂下沉，落在地面上，很想要重新进入地底。

但剑仙的领域展开，把祂和大地的连接中断，被宿九州用雷火剑扎进地里。

雷火传入祂身体，造成内部的巨大破坏。

死亡的过程很漫长，祂睁开红瞳，见到宿九州旁边的人类，样子看起来庸碌平常，全身没有几口肉，但散发着不可思议的美味。

对方也在打量祂，用一种若有所思的神情。

那眼眸投下的阴影将祂覆盖，祂没有升起反抗的意识，核桃大的脑仁里都是朦朦胧胧的雾气。

快要消散的前一秒，祂从对方眼睛里看见了红色的光。

尸生胎死去，变回了一块婴儿形状的石头，被雷击碎，最后只剩下砂砾石子。

什么特殊的东西都没留下。

宿九州侧头看了看苏追。

苏追夸奖：“百闻不如一见，宗主真是非同凡响。”

宿九州：“……”

他收回目光，继续关注眼下。

尸生胎，伴着古神遗骸而生，这下面应该还有东西。

这里是金光龙女的地盘，宿九州没必要大包大揽，那并不礼貌。强者之间，总有一套规则。

他对龙女道：“请。”

龙女明白，放出青蟒，蟒蛇钻入地底，转瞬消失在所有人视野里。

游过一圈，大约不到十分钟，青蟒回来，吐出一只珠子。

珠子变大，上面映着地底情景。

地底有巨大空洞，穹顶刻着密密麻麻的咒文，地面留着几十条长长的锁链，锁链断了，有的挂在石柱上，有的落在旁边红色的地底湖里。

地底湖是尸生胎的羊水，祂从这里出生。

这是祂比其他尸生胎幸运的地方，湖里留了很多古神的血液，祂得到了营养，所以出生。

有弟子喃喃：“不知道这里的古神多么凶悍，死后还要用铁链锁住、用咒文镇压。”

“不是死后，是生前，应该是活着被切分，所以会有大量的血液。”

周遭一静。宿九州淡道，“古巫神国，分体而食是一种战争后庆功、行刑的方式，所以也没有尸体留存，都已经被食用了。”

“…………”这个描述让人遍体生寒。

那时的神以部落国分局，普遍好战，纷争万年之后，不剩下几个，他们的消散令得天地中有了更加浓郁的灵气，人族便开始修仙。

但在场许多人对灵盛的仙都不算了解，更别说在更早以前的神了。

“不用看了，”宿九州抬手，断掉画面，“此处没有邪祟遗留，龙女不必介怀。”

龙女眉下有忧色，但只是摇摇头，微微作揖道谢：“多谢。”

“不用谢。”

龙女展望四周，浊气已除，天色渐明。

东区与外界之间的隔阂已经消失，被堵在外面的人感受到了什么，探头探脑，试着向里面踏出步子。

有人成功走了进来，发出欢呼。

车辆穿行的声音，鸣笛的声音，人们说话的声音传进了东区，让这里重新有都市的热闹。

更远的地方，居民在酣睡，神龛依然。

“宗主！”近处，岳晋押着几个斗篷人，阔步走过来，“这些人躲在了一个小屋子的屏障里，被我抓到了！”

斗篷里藏着熟悉的面孔，那是曾经来剑宗拜会过的巫门北坛中人。

“如今诡物已除，凡俗事交由宿宗主了，”龙女收回视线，说，“我也该走了。”

宿九州淡淡颔首。

龙女也向苏追作了个揖，“多谢阁下助我渡劫。”

苏追轻轻摇头。劫是她自己渡过去的。

龙女的目光在他二人之间一转，摇了摇头。

她迈出一步，踏进虚空之中。

所有弟子都屏住呼吸，双目炯炯的盯着她——据说晋神之后，有另一重神秘伟光天地。

龙女在眼前消失，转瞬，头顶投下了阴影，众人仰头，金龙浮于空中。

她的身躯没有任何规律的在天上浮现又消失，消失又出现，天空好像是闪祯的屏幕。

“难怪你宁愿诛天，也不成神，”龙女的声音带着叹息，落进宿九州耳中。

“天道不仁。”

宿九州眼瞳微闪，看着金龙在空中消散。

她的身体一点点的崩塌，变成一粒一粒的颗粒物，被风一吹，洒落各地。

“放在新家，感觉神像都变新了，”远处，居民呵呵笑着对家人说。

此时是早晨，旭日初升，第一抹阳光照亮了大地。

大家都以为会有那种神光指引、海市蜃楼的壮阔景象，但得到的却是这样一个画面。

众人茫然也哑然。

最迷惑的是岳晋。

他这相当于是电影结束前两分钟踏进电影院，对大结局的神展开感觉很突然。

十面龙女？是妖魔吗？但浑身都是神光，又是什么情况？

他想找答案，视线从每个人脸上经过。

他见到苏追，素白的脸，一身轻衣，与他家宗主并肩，站的比所有其他人都近。

更震惊的是，宗主的剑域展开，紧紧包裹着他们两个！任何人靠近苏追，都会被他老人家的剑气干飞出去！

“别看了，”宿九州面无表情，“收拾残局吧。岳晋，这交给你了。”

岳晋是专业的，八卦压在心里，嘴巴只应是。

此事有北方巫门参与，又涉及了诡修的三阴祭，危机虽然解除，可前后因果，个中利益，还需要他去厘清和修正。

这些麻烦事宿九州懒得管的。

宿九州有更要紧的事。

他转身，剑域依然笼着苏追：“你跟我来。”

刚走出两步，却有道盟的人冲过来，咚的一声跪在他面前，大叫：“宿宗主，我要禀报！”

“苏追勾结妖魔，杀害我们同门四名弟子，他和诡修关系匪浅，一定要把他绳之以法——”

修者忽然喉头发紧，呼吸不上来。

他愕然抬头，只见宿九州面孔森寒，居高临下：“你对本宗主有意见是吗？”

“……”这谈何说起？

“那就不要对本宗主的人指手画脚，”宿九州冷冷说。

“‘勾结妖魔’，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

宿九州拉过苏追，不留情面的走了。

身后众人震惊不已，剑宗弟子反应过来，单膝跪地送行。

唯独洪阁眉头深皱，盯着他们的背影，直到再看不见。

***

“宿宗主，我的员工都在项目部中，我需要过去，”苏追提议。

宿九州说好，御风掉头，在很近的小楼落下。他们落在水泥坪的楼顶，被风吹拂，栏杆和铁门嘎嘎作响，宿九州先行，将铁门推开，让苏追进去。

两人出现在曾经理等员工们面前。

他们是普通人，看不了那么远，依稀知道有剑仙在打怪，但具体情况不清楚。

这会儿看苏追被一个修者护送回来，也没怎么多想，赶忙上去，迎接了两人。

宿九州不欲与这些人多接触，抱臂站在墙边，看苏追和他们说完一堆，又等房间里人少了，才上前。

苏追面前有大家拿来的一堆方便食品，“您用吃东西吗？这有个自热饭还不错的——”

宿九州抓住了他的手。

肌肤触碰。

苏追仰起眼睛来，望着宿九州。

宿九州皱着眉头，松了他手，转而触碰他的眼睛。

手指就落在左眼上。

宿九州这手在黑云中受了伤，皮肉都是新长出的，带着伤痕，手指尖落在苏追眼皮上，有种斑驳的触感。

宿九州垂下眸，伪装的幻术消退，苏追的左瞳变成红色。

“难怪，我说你怎么这幅走两步吐一口血的样子，”宿九州的声调喜怒难辨。

“你用这只眼睛存储浊气？”

苏追微滞。

本源之气渡入，在他眼睛里游走，捕捉浊气，强行镇压。

他从尸生胎那里得来的浊气因此变得温驯无比，与其他气息融为一体，供主躯体使用。

宿九州撤了手指，再看苏追，他的眼睛已经变回了浅浅的琥珀色。

“难怪我对你总有似曾相识感，”宿九州轻声说。

苏追心跳如鼓，但他不敢侥幸：

“宿宗主是什么意思？”

宿九州却不吭声，直接将他一拉，自己坐下，而苏追的腰身落进他臂弯之中，细的像一把软剑。

苏追被这干脆又熟悉的动作震住。

“天璇，”宿九州低沉的声音响在耳侧，“本座还以为你在诛天时已经碎了，你换回本体，本宗替你看看伤。”

苏追亮出天璇法相，宿九州认为他就是天璇。

苏追一愣。

半晌说：“宿宗主活了千年，还分不出器灵和人魂的差别。”

语气听着是骂他千年老乌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