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二十年来，鹿筱第一次动手打她，耳边的嗡鸣和疼痛居然让她感到异常痛快，因为她知道鹿筱是真的被激怒了。

鹿筱叫来琴姐和张姐，把蛇拿出去处理掉，两个人鬼哭狼嚎，颤巍巍的把盒子送出大门，动作滑稽可笑。

蛇被拿走之后，鹿筱安慰了下躲在自己怀里的祁佳嘉，她已经被吓得手脚发软，鹿筱小心的把她扶到椅子上。

转而看向一边的江澄。

“江澄，你说我冷血，但你别忘了，你家住的房子是谁给的，你爸爸钱的债是谁还的，你那不靠谱哥哥的工作是谁给的，这几年，你的学费都是谁出的。”鹿筱一步一步逼近江澄。

“那你又是为什么要做这些，你敢说你是没有目的的吗？”江澄质问。

鹿筱：“是，我不否认，我有目的，可是我从未伤害过你。”

“从未......”江澄的泪水夺眶而出，她深深谈了一口气，“鹿筱，你太自以为是了，你从来做的都是你认为对的事，你从来没考虑过我的感受，从来没尊重过我的想法，你这样做，和抛弃我，把我卖给你的父亲有什么不同。”

江澄强忍着在滴落边缘的眼泪，道：“还是你认为，你帮助过我，我就要感激涕零，以身相许。就像你给了祁小姐一个亿，她就得陪你演戏，你给那些孤儿捐款，她们就要配合你，给你的新产品打广告一样。”

鹿筱沉默不语，现在无论她说什么，解释什么，对江澄来说都是诡辩，她不会相信。

江澄看着鹿筱无语的模样，忽然破涕为笑，苦涩道：“从前不肯让我的家人踏足的你，忽然大肆宴请，不就是为了让我父亲逼我回来住。”

“好啊！”江澄的声音带着嘶哑和颤抖，“我明天就搬回来，为了报答你，我每天都会给你带来惊喜。”

“惊喜”两个字咬得很重，她愤怒转身离去，在门口拿包的时候狠狠扯了一下，把粘贴在墙上那一根鹿角都扯了下来。

那是刚刚住进这个房子时，江澄买的，因为门口没有挂包的地方，她亲手粘上去的东西，也被她亲手扯下。

祁佳嘉的手脚恢复了些力气，这个礼物果真是令人为之一振，本来她胆子没这么小，可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以前拍戏取外景时被蛇咬过一次，刚刚靠得那么近，差点就吓背过去了。

这个江澄真的什么都敢做，祁佳嘉有些后怕。也是，连自己的性命都敢放弃的人，有什么做不出来。

赚钱不易，为了一个亿，差点搭上小命。

她摩挲着自己的胸口，扶着椅子颤巍巍站起来，同情的看了一眼鹿筱，同时她更同情她自己，为什么要跟着鹿筱遭这罪。

她不过是个工具人而已，还没住搬回来就已经是这个样子，这要搬回来还得了，她突然后悔自己之前所做的决定。

连忙追出去，看江澄还没走远，好像在大门口和琴姐她们讲话。

走近一些她听到张姐的声音。

张姐：“江澄小姐，鹿总待你不薄，你怎么能这样恩将仇报。”

张姐说完看了一眼那个盒子，恐惧的抚慰了一下自己的心脏。

“我恩将仇报又怎么样，难道要像张姐一样，每天对着她摇尾乞怜吗？”江澄讥讽道。

“佳嘉小姐，就算你和鹿总之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也不该这伤害她，她很关心你的。”琴姐性格比较柔和，说话也稳重一些。

“琴姐，你们就别管了，如果你们害怕的话，把它交给我吧！”江澄指的是那条蛇。

“可是……”琴姐有些犹豫，谁也不知道江澄会做些什么事。

“走吧，走吧。”张姐忙不迭拉着琴姐离开。

“江澄，”祁佳嘉追过来，她看了一眼江澄手上的盒子，害怕的腿了两步。

江澄看出祁佳嘉的不适，把盒子放到一旁，再来和她说话：“怎么，祁小姐有何指教。”

祁佳嘉问：“你确定要搬回来住？”

江澄：“怎么，这不正是你们希望的吗。”

祁佳嘉踱步，别有深意道：“你要搬回来，也不止是这个原因吧！”

江澄一副我看你编的样子，等着祁佳嘉。

祁佳嘉说出之前准备好的台词：“因为你也不确定，自己对鹿筱的感情是爱还是怨，所以你打算回到她身边，确认一切，同时你想看看我和鹿筱到底是真是假。”

“我想告诉你的是，就算鹿筱心里有你的位置，总有一天我会把那个位置填满。”

这些话虽然是事先准备好的，但祁佳嘉确定江澄确实对鹿筱有情，那一日，在办公室里，鹿筱忽然亲了她，那个时候她看到了门口的江澄，她的眼神里带着震惊，诧异，还有愤怒。

如果她真的不爱鹿筱，那么，一直纠缠自己的人爱上别人，不是应该释然吗，为什么会带有愤怒的情绪。

“祁小姐真是个好演员，不过剧情太烂了。”江澄嗤笑道。

她一步一步走向祁佳嘉，抬手拍在她肩膀上，说：“你和鹿筱还真是一丘之貉，都那么自以为是。”

祁佳嘉靠在江澄耳边：“不是我们自以为是，是你无法认清自己的心。亦或，你不敢承认。”

“好，我会向你们证明，我对鹿筱，只有恨。”江澄扔下一句狠话，不管不顾就离开了。

祁佳嘉看着江澄远去的背影，许久，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一低头才发现，那个装有蛇的盒子还没带走。

她盯着盒子里的蛇，那条蛇也盯着她，对着她友好的吐了吐舌头，祁佳嘉顿时又觉双腿发软。

祁佳嘉虽然害怕，但这条蛇放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万一被有心之人拿走，或者自己跑出来了可怎么办。

思来想去，她给自己的助理唐晶晶打了电话，最后请来动物保护局的人才把蛇弄走。

祁佳嘉回到客厅，发现琴姐和张姐正在收拾厨房，她们正把一些盘子的碎片捡进垃圾袋里，祁佳嘉走近了，才发现餐桌下一片狼藉。

一楼没有鹿筱的身影，祁佳嘉知道鹿筱肯定又跑回房间偷偷难过了。

像她这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怎么会在别人面前表露自己脆弱的一面呢？

今天这场戏，真是演得她心惊胆战，身心俱疲，比她第一次拍戏被导演劈头盖脸骂还要可怕。

她给了两个阿姨一个同情的眼神，然后上了楼。

鹿筱回到房间里，心里又气，又难过，她冲到床边，一把抓起那只粉红豹，打开窗户，想要把它扔下去，又不忍的缩回手。

这个东西，是江澄送给她的，父母去世之后，她经常会做噩梦，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开着灯睡。那个时候江澄正在上高中，每天回来得很晚，没有办法陪她入睡，所以就买了这个东西。

“姐姐，你呢就把这个当成我，就像我一直陪在你身边。”

女孩甜美的笑容浮现在她脑海中，说过的话在她耳边回旋。

她抱着粉红豹，顺着墙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抬起自己的右手，掌心还伴随着一些刺痛，连手都那么疼，那江澄的脸一定更疼，她谴责自己为什么要下那么重的手。

她亲手伤害了一直捧在手心的女孩。

心中的郁结慢慢涌上喉头，抑制过久的泪水，倾泻而下，她捂住自己的胸口，虽然有克制，还是哭出了声。

祁佳嘉站在门外，举在半空中准备敲门的手顿在那里，听着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她把提来的那打啤酒放在门口，靠在门边上，也许是犯了恻隐之心，她竟然有些心疼鹿筱。

哭声并没有持续很久，不过她没有马上敲门，鹿筱需要一点时间收拾情绪，戴上坚强的面具，她没有必要去撞破别人的脆弱。

等了很久，她才敲门。

鹿筱打开门，又恢复那张阴沉而不可一世的脸，不过，依然能从眼角末梢看到一点红晕。

祁佳嘉把酒抬起来，笑道：“今天我表现不错，陪我喝点。”

漫天星辰，两个人坐在天台的秋千上，一边赏月，一边小酌。

“开心点，至少我们达到了最初的目的，江澄明天就会搬回来了。”祁佳嘉主动用自己的杯子撞了一下鹿筱手中的杯子。

鹿筱灌了自己一口，把玩着手中的酒瓶，苦笑道：“谢谢。”

谢谢？原来鹿筱也会说谢谢吗，祁佳嘉还以为，她的词汇量里没有“谢谢”这个词。

祁佳嘉：“哎呀，没事了，谁让你是我老板。”

鹿筱：“我说的，不是这个，谢谢你特意陪我喝酒。”

祁佳嘉本来打算，不管这些闲事，她已经完成鹿筱交给她的任务，其它的事可以不管，可是她想起那天在鹿筱床头看到的药瓶。

她的知识文化水平本来不该让她认识那瓶药，可是，她偏偏就认识，那是治疗抑郁症的药。

祁佳嘉：“哎，不是说好了你陪我吗？”

鹿筱忽然客气起来，她倒是不习惯了。

祁佳嘉正色道：“鹿筱，江澄是吃软不吃硬的人，或许你可以尝试，从其他方面表达对她的到爱。”

祁佳嘉看鹿筱不语一直灌自己酒，又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打那个制片人吗？”

鹿筱摇摇头。

祁佳嘉：“因为，她骚扰剧组的一个女孩，被我撞见了。”

那个女孩大学刚毕业，没有任何名气和后台，年纪又小，遭到这样的迫害，不敢声张，要不是她碰巧路过，估计已经遭了那个油腻男的毒手。

可是这种事情毕竟不好声张，事后她询问女孩意见，她只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打算报警，虽然祁佳嘉痛恨那些咸猪手，但还是要尊重人家女孩子的意愿。

祁佳嘉像是讲故事一样娓娓道来。

“那你为什么不澄清？”鹿筱问。

祁佳嘉：“如果我澄清的话，那个女孩一定会被人肉出来，你也知道现在的网络，被害者有罪论，害死多少无辜的人。”

鹿筱低头沉眸，其实当初看视频时，她就猜出来个大概，要是祁佳嘉真是网上说得那样，是个暴力狂，各种绯闻黑历史不断，她也不敢把祁佳嘉拉进自己的局里来。

祁佳嘉继续道：“因为我没有说，所以大家就凭借自己所看到的去界定一件事情，很多时候我们不能怪罪别人不够理解自己，或许是我们没有给到她人足够的信息。”

“虽然我对你了解不多，但我知道，你一定在她身后做了许多，为什么不尝试告诉她呢？”

鹿筱把喝完的瓶子捏扁，扔到箱子里，不知不觉箱子已经被空瓶填满，她靠在秋千上，凝望着天空，唏嘘道：“你觉得她会听我说吗？”

人的固定思维很可怕，江澄的想心里早就把鹿筱判了罪，所以无论她说什么，江澄都会认为那是逼迫她回来的手段。

既然如此，她何必多费口舌。

鹿筱说得不无道理，江澄现在的状态，确实听不进去，可是，江澄的心结到底是什么呢？

祁佳嘉：“鹿筱，江澄为什么要离开鹿家，是因为她前男友吗？”

鹿筱就那样静静躺着，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漫天繁星，祁佳嘉也没有追问，她也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