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杜主事关心,晚生到本县任职已近两月,早该来这里拜见。”
说完,顾洵又一俯身,施了一礼。
“顾知县多礼了。”
说完,杜辽呵呵笑了两声,示意顾洵坐下说话。
“我听闻,顾大人昨日在鳌头矶,勇救落水百姓,今早便安排人做了滋补的鸡汤,不知下人送过去没有。”
“鸡汤已经收到,感谢杜主事关心。”
顾洵没有起身,向杜辽方向抱拳致谢。
“不必客气,我与顾大人早年相识,你小的时候,我还见过你呢。”
杜辽对着会客堂外,轻轻挥了下手。
门外,立刻有两名小厮,托着茶盘进门,稳当地将茶盏摆在顾洵三人面前。
“离京后,晚生尚未见过家父,下次一定要让他好好讲讲往事。”
顾洵伸手托起茶盏,用碗盖撇了撇茶水上的浮沫。
“这次晚生前来,有两事要麻烦杜主事。”
“呵呵,说什么麻烦,你我同县围观,我与顾大人又是故交,有事尽管来找我。”
杜辽对待顾洵,目光温和,话语亲切,不知道的,真以为他是个和善可亲之人。
“那就有劳杜主事了。”
顾洵笑道:“今日,我带了县衙公厨的厨子,她对这八宝布袋鸡十分感兴趣,想跟钞关的大厨请教一二。”
“这事儿呀,好说好说,我这就让人去看看厨子在不在。”
说完,杜辽招手,一名小厮立刻上前,俯首听他耳语后,快速出了会客堂,向后院跑去。
“喵——”
小厮前脚出门,一只通体雪白的长毛小猫,轻柔迈步进来。
只见它围着屋子转了两圈,最终定格在红木椅子附近。
抬起粉色的小鼻子,小白猫四下嗅了嗅。
软糯糯的小白脑袋转了转,似乎确定准了方向。
小白猫径直跑到昔颜身旁,在她的脚边轻轻蹭蹭,又软绵绵喵喵两声。
昔颜低头望去,一双黄蓝异瞳,映入眼帘。
嗯?这猫怎么跟她救的那只小猫,都是异瞳!
这也太巧合了吧?
看到昔颜一副惊讶的样子,杜辽微胖的脸颊展开,呵呵笑了两声。
“这是我家的小狮子猫,也是清渊县独有,天生异瞳,莫怕。”
见小狮子猫直接趴在昔颜腿旁不走了,杜辽又唤来小厮,将小狮子猫抱走。
小狮子猫刚走,刚才去找钞关公厨厨子的那名小厮,又跑了进来。
兴许来回跑得太快,小厮气喘吁吁禀报道:“主事,公厨厨子外出采买了,这会儿不在。”
杜辽点点头,让他退下,转身对顾洵抱歉道:“真是不巧。”
“没关系,让她改日再登门请教。”
说完,顾洵看了乖巧坐在一旁的昔颜一眼,回头又向杜辽道:“晚上此来,还有一事。”
“顾大人请讲。”
“既然贵府厨子不在,他今日送八宝布袋鸡时,有东西遗落在县衙。”
顾洵从袖口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小布袋子,放在身旁的高几上。
“还请杜主事帮忙,物归原主。”
说着,顾洵起身,抱拳施礼。
“晚生事已办完,今日贸然前来,多有打扰,请杜主事见谅。”
杜辽看着站起来的顾洵,目光幽暗深邃。
空气瞬间凝固,过了好一会儿,杜辽才慢慢开口说话。
“水至清,则无鱼。”
杜辽意味深长,起身迈步到顾洵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希望顾知县能明白这个道理。”
顾洵转身抬头,杜辽已迈步出了会客堂。
“我们也走吧。”
顾洵看着杜辽的身影消失,回头对昔颜说道。
“好。”
昔颜刚想起身,却发现腿麻了,站不起来。
顾洵发现异样,上前关切问道:“可是腿麻了?”
昔颜点点头,抱歉道:“大人稍等,我活动一下缓缓。”
昔颜伸伸腿,又拿手捏了捏,这才取过拐起身。
本以为没事了,谁知昔颜刚刚站起来,右腿又是一阵酥麻,膝盖打弯,就站不住了。
昔颜连忙向后伸手,没扶到椅子扶手,却扶到一双温热的掌上。
“小心,我扶你。”
顾洵左掌扶着昔颜,身体一侧支撑住她的背,不让她摔倒。
指尖相触的瞬间,顾洵原本平静的眼底,犹如被掷入一颗石子,激起层叠不止的涟漪。
“谢谢大人。”
昔颜借着顾洵的力站稳,抬眼看到他那深邃的眸子正凝视自己。
微妙的气息,在二人对视间流动。
奇妙的情感,在静谧的怦然心动中,荡漾开来。
“站稳了吗?”
顾洵不自觉用力,握了下昔颜的手。
柔软无骨的细腻感传来,顾洵不禁深吸一口气,喉结上下滚动两下。
靠仅存的理智,顾洵微微侧身,与昔颜的身体,拉开一丝距离。
“站稳了。”
昔颜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顾洵的变化,清脆地答道。
“那就,走吧。”
顾洵转身,从昔颜的身体范围抽离,没有回头地出了会客堂。
“哎,你说,自从它的小猫崽子被主事嫌弃扔了,它就没亲近过人,怎么今日倒赖着那个厨子不走呢?”
看着顾洵与昔颜远去的背影,刚才被杜辽召唤的两名小厮,一人抱猫,一人小声嘀咕。
“谁知道呢,都怪它咬主事,不然主事也不会拿它的猫崽子出气。”
抱猫小厮用手轻轻抚了抚小白猫的背,叹了口气。
“以后你可老实点吧,别乱咬人,若不是看在你要被带回京,献给三公主的份上,主事说不定连你也处理了。”
“砰——”
重重一声摔东西的声音从后院传来,打断了两个小厮的对话。
后院书房内,装满金子的布袋子,被杜辽狠狠地摔在地砖上。
霎时,布袋收紧的口子松开,金豆子连蹦带跳,撒了一地。
“主事息怒,您已经提点过他了,再不开窍,就是榆木不可教也。”
杜辽的幕僚立刻上前,劝道。
“什么不可教也,他可是国子监的博士,什么不懂?”
杜辽一改刚才的笑容和煦,此时满脸阴沉,怒气不止。
“你可知,圣上为什么要让顾洵这些人下来?”
“这……小人不敢揣测圣意,这知县也不缺人,大把的县丞等着调升呢。”
“呵呵。”
杜辽冷笑两声。
“圣上无非觉得下面沆瀣一气,想注入一股清流。”
垂眸看向满地散开的金豆子,杜辽冷声道:“殊不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顾洵能拒绝得了一次两次,三次四次,我不信他能一直出淤泥而不染。”
“主事说的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呵呵,当了清渊县这个知县,可不是那么容易想走就走的。”
“不,不听话的人,他有命来,我倒要看看他有没有命走!”
说完,杜辽伸手招过幕僚,附耳低声密语起来。
十日后。
初夏悄然来临,明媚热烈的阳光,透过繁盛树叶的缝隙,在院子里投下斑驳的光影。
窗外的蝉鸣响起,打破了小食堂的宁静。
“阿颜,阿颜!”
一阵喜悦的声音传来,听到有人喊她,昔颜连忙擦擦手,从小厨房里走了出来。
“周大哥,这是你刚买的鱼吗?”
“不是,今日随大人去乡下,路过一条特别清澈的河,陈主簿带着我们下河抓的。”
说着周成便将手中的穿绳递给昔颜,下面是几条活蹦乱跳的大鱼。
“这个叫一根刺,刚从河里逮的。你可用力抓好喽,这鱼滑得很,掉地上就不好抓了。”
“哦?”
昔颜提起大鱼,侧脸观察。
“为什么叫一根刺?”
“因为它通身上下,就一根主骨鱼刺,其余全是肉!”
周成哈哈两声,他仿佛又想起什么,追说道:“陈主簿说了,大人的手好了,你的腿也好了,为了庆祝一下,今天要吃烤鱼。”
“这天多热啊,不如炖个鱼汤,来得清爽。”
昔颜笑眼眯眯,现在只要不站太久,她已经不需要再用拐杖了。
“不行不行,大家都说了,想吃你用辣椒酱烤的鱼,念叨一路了,你可不能让大家失望啊!”
说完周成用力拍了拍昔颜的右肩,顿时听得“哎哟”两声。
“啊,阿颜,我忘了你伤的是右腿了,抱歉抱歉啊。”
昔颜将手中的鱼倒了只手,空出右手抚了抚微微疼的膝盖。
“不行了,膝盖疼,这鱼我是宰不了了。”
昔颜借势逃懒,逮住周成这个冤大头不放了。
“周大哥,你去把鱼处理干净,我先歇歇膝盖,不然一会儿就没劲儿烤鱼了。”
“成!”
周成老实又痛快地接过鱼,转身出了屋门,去院里宰鱼去了。
昔颜开心地咧嘴一笑,心想多亏周成提醒,不然她都忘了之前跟锦香楼老板说好,要去送辣椒酱的事了。
“炸辣椒酱去喽!”
昔颜原地转了一圈,蹦蹦跶跶回了小厨房,忙活了起来。
“大人,阿颜真是淘气,她这不没事嘛!”
顾洵与陈思,稍晚周成两步到了小食堂。
正巧赶上昔颜讹周成去宰鱼。
听陈思笑嗔昔颜,顾洵勾勾唇,微微笑道:“随她去吧。”
看着顾洵一脸宠溺的样子,陈思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不等陈思细想,顾洵又问话过来。
“芷柔最近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