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墨哑然。

他伸手捏住方云熙的一撮头发揉了揉，眼神里不自觉的流露出愧疚。

方建华为人垃圾，但是把方云熙保护的很好。

有时候他都想不明白，方建华那种人是怎么养出一个同情心泛滥，天真又善良的傻白甜的。

在超市门口蹲了一会，方云熙狠狠的搓了搓脸，低头把脸埋在了掌心里。

顾墨别开视线，蹲下身子跟他讲：“回家吧，刚好还有两个月开学，你去学驾照，别兼职了。”

“可是我要赚钱啊，”方云熙声音从手指缝里挤出来，声音闷闷的，“我学费和生活费还没攒够呢。”

顾墨看着他的发旋，“我养你”这话差点脱口而出。

但接着他面无表情的在大腿上掐了一把，硬生生的憋住了这句渣男语录。

“我哪里还有些钱，”他伸手把方云熙从地上拉起来，“别打工了，现在小孩不都是假期出去玩长见识吗？你也去吧。”

去吧，方云熙走了，他就有大把的时间处理公司的事情了。

这么想着，他一脸期待的看着方云熙。

可惜方云熙很果断的拒绝了。

“不行，”他拉着顾墨的手，坚持道：“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赚钱养家呢。”

方建华干的破事本来就让他内心极度的不安了，再让顾墨赚钱养他，那他还是人吗。

而且……

方云熙不好意思的抬头看了眼顾墨，而且他都把顾墨当老婆看了，哪里有让老婆辛苦赚钱养家的。

两人心里的弯弯绕绕都不敢让对方知道，沉默片刻，两人相视一笑，亲热的拉着手往家走。

能瞒一时是一时，顾墨叹了口气，抬手拦了辆车。

回家的时候，忽然想起来家里没有菜了，两人回家之前顺道去了趟菜市场。

菜市场离他们住的地方很近，顾墨回家的时候会顺便去买菜回家，不过看顾墨的行为……似乎对这里也不是很熟悉的样子。

他跟在顾墨身后，好奇又有点嫌弃的看着门口堆放的垃圾桶。

“买什么？”方云熙扯着顾墨的衣袖，远远地看着卖鱼的摊子，“你会做鱼吗？”

顾墨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卖鱼的摊子上的大叔正蹲在地上，手中的木棒高高的举起，接着猛地落在鱼脑袋上。

地上那条活蹦乱跳的鱼很快就变成了一条直挺挺的死鱼。

他不喜欢吃鱼，也不擅长做鱼，看到这一幕更是犹豫一瞬，转头跟方云熙大眼瞪小眼。

“咋了？”方云熙看了他一眼，别开视线继续看着卖鱼的摊子，“好久没有吃鱼了。”

“我……”顾墨看着动作麻利的把鱼鳞刮干净，飞快的把鱼开腔破腹，接着塑料袋一套，动作麻利的把杀干净的鱼递给了顾客，“我……不太会做鱼。”

“上次的鱼就很好吃，”方云熙舔舔嘴唇，“跟家里的阿姨做的一个味道。”

顾墨一噎：有没有可能那就是家里的阿姨做的呢？

但是这话他不敢说，只能支支吾吾大的试图瞒天过海：“但是……今天老板那里好像不买那种鱼。”

方云熙眼里划过一丝失望，但也没再坚持吃鱼。

“好吧，”他说，“那我们买什么呢？”

对于一个生活自理能力几乎为零的人来说，买菜这种事情对他来说跟让一个从来不了解化妆品的直男去美妆店买口红一样的难。

顾墨环顾一周，琢磨着自己会的那几样菜，带着方云熙不太熟练的游走在各个摊位之间。

上一次来这里还是高中的时候，那时候他弟还在，两人轮流来这里买菜。

但是那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粗略的一算，得有六七年了吧。

正想着，手上忽然传来一阵阻力。

他低头一看，方云熙拽住了他的衣袖，站在一个小摊前。

摊上摆着三只小猫和两只小狗，小猫的颜色挺好看的，估计是家里的猫生的，小狗很可爱，胖乎乎的趴在笼子上摇尾巴。

“顾墨，”方云熙眼睛黏在摊子上，手指用力握住顾墨的手腕，“这里居然还有卖小动物的。”

“嗯，”顾墨停下来，站在一边看着，“想要？”

方云熙没说话，没点头也没摇头，但是眼里流露出渴望。

他喜欢着这些毛茸茸的小动物，不过方建华不喜欢，所以他再喜欢也没用。

不过现在他跟顾墨住在一起，顾墨应该会同意他养的吧？

摆摊的是个老奶奶，见方云熙停下了，连忙抓起一只小猫给他看：“都是家里猫自己生的，已经出了满月了，抓老鼠厉害着呢。”

小猫被抓着，在空中挥舞着爪子，发出稚嫩的叫声，方云熙狠狠心动了。

“多少钱？”他问。

“哎呀，就三只了，你要的话十块钱吧。”

奶奶放下小猫，又抓起小狗：“这两只，你要的话十五拿走。”

小狗崽胖嘟嘟的，叫声还很稚嫩，大概是没察觉到方云熙身上的恶意，尾巴摇的欢快，都快摇出残影了。

三只猫，两只狗，二十五块！

他以前听那些同学说，家里的宝贝身价都要上千，现在却只要二十五，他就有五个宝贝了！

掏钱的动作蠢蠢欲动，但是他还是按捺中住了，转头看向顾墨，眼里带着恳求。

“我能不能……”他舔了下嘴唇，不好意思道：“买下来啊。”

顾墨盯着地上的小家伙，莫名想起来以前他弟弟蹲在邻居家门口喂隔壁的小狗的画面，还不等画面清晰，脑海里又浮现起方云熙去朋友家带回来一只小狗，却被方建华狠狠地骂了一顿，把狗送回去的画面。

大概是看不得方云熙可怜巴巴的表情，他点头了。

然后他就看到，方云熙大方的给了奶奶三十块钱，把三只猫和两只狗放进笼子里，愉快的摆在自己的身边。

奶奶收了钱，耐心的回答方云熙的一连串的问题。

“他吃剩饭就可以了？”这是方云熙。

“吃剩饭，都吃剩饭，他娘就吃剩饭，长得壮壮的。”这是奶奶。

“那会不会掉毛啊？”

“谁家狗啊猫啊不掉毛啊，你养在院子里，看门抓老鼠一把好手呢。”

方云熙仔细的思考了一下现在蜗居的小房子，默默地把家里没有院子这句话咽了下去。

奶奶把猫猫狗狗卖完，今天的任务就算完成了，还不等方云熙思考完，她就骑上自己的电三轮一个急转弯，很快消失在菜市场门口。

“啊？”方云熙跟地上的两狗三猫大眼瞪小眼，“他们会不会吃的很多啊？”

这话是问顾墨的，但是顾墨已经不愿意搭理他了。

“你打算把他们养在哪啊？”顾墨蹲在地上看着一笼子小动物，小猫小狗身上的味道让他忍不住皱眉身子后仰，“家里可养不开。”

方云熙摸摸鼻子，有点尴尬。

这个问题他确实没想过，但是不妨碍他嘴硬：“养在我的沙发上。”

他看着顾墨，在顾墨难以置信的眼神里硬气道：“不用你帮忙。”

顾墨叹了口气：“那你以后上学呢？”

“带着他们去上学。”

“学校不会同意的。”

方云熙不说话了，这点他确实考虑不周，但是买都买了，他不可能把几个小家伙给别人的，扔了更不可能！

“算了，”顾墨又叹了口气，“你在这等着，我去买完菜再说。”

方云熙警惕的仰头看着他。

一般来说，这种什么什么再说，都没什么好事。

“怎么？”顾墨皱眉在手机上打字，“你要拖着笼子跟我一起去买菜？”

方云熙因为他的态度有点不高兴，但是也没说什么，蹲在地上用手指逗弄小狗。

身后很快传来脚步声，是顾墨离开的声音。

方云熙胳膊搭在膝盖上，下巴垫在胳膊上，脑袋放空戳着小狗的下巴。

顾墨的担忧不无道理，但是刚刚他的说话的语气和态度让人有点难受。

不，是很难受。

顾墨买完菜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方云熙头顶乌云，蔫哒哒的蹲在地上。

笼子里的小狗小猫中间隔着一道清晰的三八线，两边井水不犯河水。

“走吧，”他蹲下来看着笼子里缩成两团的猫猫狗狗，一阵头疼，“我们……吃完饭去趟宠物店。”

方云熙闷闷的“嗯”了声，起身搬起笼子，垂着脑袋跟在顾墨身后。

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了那年从朋友家领养的小狗。

那是只小金毛，浑身金色的毛发像个小太阳，他买好了所有狗狗用品，还写了长达八千字的养狗守则给方建华，希望方建华能松口留下小狗。

但是方建华只是冷哼一声，指着地上摇尾巴的小狗让他带着狗滚出去。

他不记得那天是什么日子了，只记得当时他灰溜溜的把小狗送回去，面对朋友一遍遍的询问，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把小狗扔下后便仓皇逃窜。

现在是跟当时一样的场景，他看着在前面走的顾墨，心里慌得不知道怎么办。

虽然顾墨跟方建华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顾墨……不会那样做的吧？

他忐忑的跟着顾墨回到家，找了两个大纸箱，把自己睡觉用的小毯子塞进去，接着把小猫小狗分别放到了两个箱子里。

看着在箱子里害怕的抱团的小猫小狗，他暗暗下定决心，要是顾墨不让他养，他就……就……

就怎么样呢？

方云熙茫然的坐在地上，看着箱子里试图往外爬的小狗。

当年他尚且还有离家出走跟方建华大吼大叫的本事，但是面对顾墨，他完全做不到。

跟方建华吵架他没有任何的情感负担，方建华只给钱，吝啬的一点感情都不舍得给方云熙。

顾墨跟他不光是爱情的牵扯，除去他不该有的感情外，他对顾墨更多的是依赖，在他最渴望亲情的时候，是顾墨闯进了他的世界，温柔的给了他一点点爱。

就是那一点点爱，钓着方云熙磕磕绊绊的从密不透风的黑暗的世界跑出来，小心翼翼的站到了阳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