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放学，萧竹收拾好东西，刚准备跟方云熙说去校门口一家新开的火锅店吃饭，结果还没开口呢，方云熙就跟兔子似的一溜烟的走了。
“嗳这是干嘛呢？”
程度嘴里塞了个面包，两腮鼓鼓囊囊的，闻言看向门口的方向，只来得及抓住方云熙模糊的背影。
“谁知道他。”他拧开瓶盖往嘴里灌了口水，“待会出去吃？”
萧竹胳膊高高举起，伸了个懒腰，接着胳膊向下顺势搭在程度和周六肩膀上：“门口火锅店走起！”
这边一行人热热闹闹的去了火锅店，另一边方云熙匆忙拦了辆出租车，打车去了医院。
依旧是那条熟悉的令人心颤的走廊，一进医院，仿佛空气中都浸满了令人心慌的味道。
方云熙低着头脚步匆匆的进了方建华的病房。
他很久没来过这里了，现在看到这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方云熙只觉得浑身阵阵发寒。
他早该知道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的。
他害死了温桃和那个都没来得及睁眼看一眼这个世界的男孩。
不知道方建华周中风的时候会不会觉得这是报应呢？
他站在病床旁边，低头看着手机上的陌生号码，眼神里闪过挣扎和不舍，最后他深吸一口气，紧紧的握着手机走了出去。
电话接通，那边传来轻声试探：“喂？方云熙。”
方云熙喉结滚动，在那边开始自言自语是不是打错了的时候，才“嗯”了一声。
许久未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他清了清嗓子又重新“嗯”了一遍。
“没打错啊，”那边很明显的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打错了呢。”
“你确定让方叔叔来这边治疗吗？”那边犹豫的劝说道：“要不你还是再考虑考虑吧？国内的治疗水平也不比国外差，而且你……”
“确定。”方云熙深吸一口气，打断了他的话，“学校我会申请去国外读的，剩下的就不麻烦你了。”
那边没吱声，方云熙站在窗边，看着楼下郁郁葱葱的树木，勉强撑起一个笑：“谢了啊。”
沉默良久，那边才传来一声轻哼：“不谢，咱俩谁跟谁啊，你来这边我请你吃饭。”
方云熙跟着笑了笑，他垂眸看着楼下牵着手的小情侣，掩下了眼里的悲伤，轻声道：“挂了啊。”
电话挂断，方云熙站在窗前深呼吸，压下眼底的涩意，这才转身去了方建华的主治医生的办公室。
“转院？”医生看着手上的单子，表情严肃，“国外的这家医院确实不错，但是现在病人恢复情况良好，其实并不是很建议现在转院的。”
方云熙点头，示意他知道，但是他仍然坚持转院。他看着医生，脸上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国外有朋友照顾，相对来说……会轻松一点。”
他家的情况医生多少知道一点，闻言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说自己这边会尽量配合，争取不在转院的过程中刺激到病人。
方云熙谢过医生，转身回到了方建华的病房。
这里一如既往的安静，只有各种仪器运作的声音，不大的嗡嗡声夹杂着一两声有规律的“滴滴”声，仿佛死神的镰刀悬在自己脑门上。
其实悬在自己脑门上也没什么可怕的，方云熙盯着床单发呆，脑子里不着五六的想着，看到镰刀悬在亲人爱人头上才是可怕的。
那当年他妈难产的时候，方建华会害怕吗？会心慌吗？
应该不会吧，毕竟人都凉了的时候，他还不知道躺在哪个温柔乡里呢。
床上的人靠着呼吸机艰难地维持着生命，方云熙轻轻的帮他掖了掖被角，手背划过他的脖子的时候，微微收拢……
“你在干什么！”
方云熙回头，平静的看着来人，把手上的毛巾递过去：“给他擦身子，你要来吗？”
曲骁盯着方云熙，眼神阴翳：“你想要杀了他？”
“我是傻逼吗？”方云熙垂眸，嗤笑一声，慢条斯理的把手上的毛巾叠好放在一边，“为了一个人渣毁了我自己？”
室内一片寂静，曲骁耸肩轻笑：“谁知道呢，你想把他送走？为了顾墨？”
熟悉的名字被轻浮的在舌尖滚了一圈，方云熙骤然抬眸，黑漆漆的眸子里透露着嫌恶：“反正不是为了你。”
“那是自然，”曲骁坐在椅子上，自在的翘着二郎腿，“顾墨会杀了他的。”
他说的十分的笃定：“方建华早该醒了，现在还在昏睡，说没有顾墨的手笔在里面，谁信啊。”
顾墨延长方建华的昏睡时间这件事做的并不隐秘，随便一查就能查出来，但是他不像是奔着方建华的命去的，只是单纯的让他昏睡。
可惜黑白全凭曲骁一张嘴，他说顾墨要害死方建华，那么肯定会用不光彩的手段，把顾墨所做的延长昏睡时间变成加速死亡。
所以方建华这院必须转，要死他也不能在国内死。
方云熙速度很快，他提前联系了李子维的亲爹，这位人渣大概是看在方建华跟他一起犯浑一起肾虚的面子上，很痛快的帮忙联系了医院。
再有一个月的时间，等方建华再稳定一点，就能转院了。
他动作快的曲骁根本没来得及反应，等要下手的时候，已经迟了。
方建华被方云熙紧密的保护起来，他想找个机会陷害顾墨都没办法，而且不知道什么原因，顾墨似乎放弃了让方建华昏睡的打算。
没了外界的干扰，这位人渣的身体健康程度正以倍数的速度在恢复。
下午没课，方云熙窝在宿舍睡觉，结果梦里全是血淋淋的玩意，被挣扎着扑过来的女鬼惊醒三次后，他终于放弃睡眠，带着书去了图书馆。
要说斩妖除魔的最好武器，那还得是科学的力量。
抱着水杯昏昏沉沉的学了一下午物理，晚上睡觉的时候果然一夜无梦，一觉睡得神清气爽，第二天闹钟还没响他就醒了。
看了眼日期，距离出国还有半个月的时间，方云熙已经着手准备出国留学的申请了。
学习上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有问题的是顾墨。
他刚到手的还没热乎几天的爱人。
两人已经一周没见了，上次见面也是匆匆一面，手机上聊天信息停留在昨天晚上。
往前翻一翻，大概一周的时间都是顾墨的单口相声，方云熙很少回复。
最新的一条回复是在昨晚，这也是两人一周的时间唯一的对话。
当然了，也不能算是回复，只是方云熙单方面的通知。
那是一条很简短的话：我们分手吧。
他孤零零的躺在白色的聊天框中间，像是葬礼中的一抹生机，但是他出现的时间很死亡。
凌晨三点，正是夜猫子嗨到高潮，养生人睡得正熟的时候。
其实他发出去的时候就后悔了，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等他想撤回的时候，已经没法撤回了。
闹钟忽然响起，方云熙猛地跌落回现实，他抬手关了闹钟，起身洗漱吃饭上课。
像往常一样，在课堂上听得晕晕乎乎的，带着满脑子浆糊去餐厅，但是今天方云熙没心情吃饭。
距离那条消息已经过去整整七个小时了，另一位当事人还没有给出任何回应，这让方云熙心慌的同时又忍不住心存侥幸。
万一顾墨没注意到呢？万一顾墨忙昏了头，一不留神把他们的聊天记录清楚了呢？万一……
“方云熙。”
低沉的充满杀气的声音打断了方云熙脑子里的万一，他下意识抬头，看到了两眼通红，脸色暗沉的顾墨。
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顾墨，身体还没反应过来，大脑率先给出了信号：跑！
迟钝的神经短暂的卡顿一下，方云熙转身，腿刚迈出去一步，就被人从身后揪住了领子。
考虑到方云熙在学校里的风评，顾墨很自然的把手搭在他肩膀上，两人好哥俩似的往外走。
方云熙走的心惊胆战，顾墨胳膊跟钢铁似的压在他身上，迫使他脚步不停地往前走。
一开始还只是大步向前，结果一出校门就变成了一路小跑，顾墨身高腿长，现在压着的怒火全都变成了他前行的燃料，每一步都跨的极大。
两人一路冲进酒店，方云熙还有些呆，下意识的要去前台开房，结果顾墨直接带着他进了电梯。
电梯的空间很大，但是方云熙被顾墨按在角落里，他盯着电梯的银色箱壁上自己的影子，呐呐道：“我……不用登记吗？”
“陈司越开的，”顾墨伸手扯了扯领带，“我入股了，算是老板。”
方云熙默默地咽了口唾沫，把自己往角落里又塞了塞。
听声音倒是沉稳的很，但是谁能保证顾墨会对他干什么啊。
其实干什么都好，方云熙把视线从电梯壁上撕下来，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
其实干什么都好，他都能接受，要是把他锁起来关在家里就更好了，如果能给他在家里置办一个物理实验室，他保证顾墨就是他唯一的神！
不算小的电梯里，两人紧挨在一起，终于在方云熙窒息前，电梯“叮”的一声，缓缓停在了顶层。
顶层只有一个房间，顾墨一手抓着方云熙，一手粗暴的用房卡打开门，柔韧性一般的房卡在顾墨手里几乎要被折断。
方云熙心尖颤了颤，还不等悬在喉咙里的心落回肚子里，就被顾墨用力带进了房间。
阳光透过窗户大片大片的透进来，方云熙注意到地上躺着几个酒瓶，里面的液体已经空了。
顾墨把房卡扔在门口，拦腰抱住方云熙把他按在门上。
方云熙一惊，脚尖吃力的点着地面，紧张的看着顾墨的眼睛。
向来温和偶尔闪动着慈爱的眼睛现在布满红血丝，里面汹涌的滚动着复杂的情绪，方云熙辨认了一会，得出了一个结论：他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