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承光过来时已经点头致意，正式介绍下，主动伸手欢迎。

贺旭笑起来有酒窝，指掌相触时微有力度，是个自信的人：“霍二哥，幸会。”

霍承光微笑：“可以叫我Dylan。”

贺晴盘发，一袭银白色改良旗袍下曲线诱人，纯白毛领托着一张白到发光的锥子脸，美得很有些夸张，往霍承光面前一站，当真一朵人间富贵花。说话倒矜持，握手一触即分，之后便淑女地站在旁边。

管家早就安排好，适时来邀大家入席。贺长青陪着霍赢，霍承光伴着贺家高足，离开中央大厅，穿过布画长廊，往雪柳厅去。

贺旭在霍承光的调动下，倒也善谈。

餐桌边坐下时，霍承光已经知道他刚从苏黎世理工拿到硕士学位，学的是计算机理论。

贺旭读的计算机系世界闻名，但他还是认为自己当初应该选择MIT，他觉得再怎么钻理论，于当下还不如人工智能和机器学习等领域来得实用。

“可是我姐在圣三一，我还是想留在欧洲照顾她，MIT太远了。”贺旭捂胸口笑得夸张：“就此一失足成千古恨。”

不过是跟着霍承光款步走过一段几十米的长廊，坐下时贺晴就没了初时的拘谨，笑道：“也不知道谁照顾谁。”

只要霍赢来思南，临时雇用的米其林大厨总是随时待命。老人家吃的清淡，但清淡也有清淡的讲究吃法，大厨加营养师都是标配。今日来客人，到让后厨有机会真正展示。

中式改良菜，道道精致。

说是自罚三杯，酒上来，贺长青又哪会让霍二少起这个头，倒是霍承光借着霍赢餐前必来一杯红酒佐餐的由头，给大家敬上一杯，周全了礼数。

再落座时，霍承光总不会让两位年轻人没话题，对贺旭说：“我倒觉得你押到宝，计算机理论是基础，转到哪个领域都是降维打击。现在国内应用飞速发展，都可以考虑。”

贺旭得了鼓励很是开心，尤其这番鼓励来自彻达集团总裁，如雷贯耳的大人物。他有几个师兄回国就进了彻达的亚太实验室，研究自由度和待遇都令人羡慕。

“我倒是对实时调度算法感兴趣，MIT有位知名教授在这方面成绩斐然，兴许申请个博士为时未晚。”

霍承光：“Stankovic教授吗？他的博士生可不好申请。”

贺旭挑眉，为霍承光如此懂经大感意外。

霍承光说：“团队里有MIT毕业的同事就师从Stankovic，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贺旭主动倾斜酒杯：“Danke sehr! ”（德语：非常感谢）

霍赢指自己孙子：“你公司里什么资源没有？小旭安排得出时间，让他去你公司实习。”

贺长青铺垫一早上，总算听老爷子开金口，心中暗喜，面上却说：“实习而已，让HR给他安排个岗位，拿份实习证明，将来找工作也好镀层金，二公子别为他费心。”

难怪来思南守株待兔，话到这份上霍承光总要表态：“令郎是高才生，大把企业可选，彻达求才若渴，倒是委屈小旭，他感兴趣的实时系统我们暂时没有应用涉及，不过我们的亚太实验室现有八个课题，小旭有时间不妨过去看看。”

这么说，加入彻达的事就算定了。

贺旭当面谢过，自嘲道：“爸爸总觉得我连工作都找不到，不知他是对我学校没信心还是对我没信心。”

这话类似“我要闯不出名堂，只好回家继承金矿。”惹场上笑过一阵，又问霍承光：“刚才你说的那位师承Stankovic的大牛，现在做什么项目？”

霍承光没提梦三，只说：“研究一种新型算法。”

“如果可以，我倒想在他手下学习。”

“那是个保密项目，要签保密协议。”

“有我爹地在，就是最好的担保。”

贺长青笑着指了指自己儿子。

话题就此打住，霍承光也没冷落贺晴，闲聊间倒是被贺晴问了一句，二哥哥在哪里读的书。

霍承光忽略她的称呼，淡淡说：“哥大，修的哲学。”

谁不知哥大是美国学费最贵的高校，霍赢对贺长青笑道：“不比你家两位，拿的是全奖，我家这个就知道烧钱。”

贺长青只当玩笑听，他是不懂留学门道，两个小的却了解——读哥大，大概率就不是冲着学术去，而是冲着人脉去了。

贺晴说：“我有个堂哥前几年也去了哥大，不知道他现在毕业没有。”

霍承光接话：“那里的核心课程可是地狱级别的。”

“我也听说了。”贺旭也有所了解：“这套核心课程太厉害了。人文、艺术、商管、科学，外语、体育无所不包，很多人毕不了业，因为有一门不及格，学位都拿不到。”

霍承光说：“对知识结构的搭建和认知拓展确实相当有帮助，是我学到现在最有用的一套课程。”

他一个社会精英人氏，求学那点事已经离他很遥远，但仍然就这个话题向下迁就，贺旭不是不明白，自要恭维：“就和我学的计算机理论一个道理，我是在学计算机领域的基石，你搭的是思维层面的基石，归根结底你这个更重要。”

觥筹交错间，下人端上一道盖着餐盘盖的大菜，管家钟伯跟在旁边揭开盖子介绍：“怕今天菜品清淡，年轻人吃不上味，张师傅特地安排的这道湘菜。”

大餐盘里一道茶油焖甲鱼，红绿辣椒和炖得滑嫩的甲鱼肉炒在一起，香味扑鼻，让人食指大动。

霍赢说：“哎呦，这个好。”

钟伯笑呵呵：“您就三筷子，多了可不行。”

贺长青转头，对霍赢怀念地说：“当年咱们驻地的时候到河里捞小甲鱼，回来借了炊事班的砂锅炖，老哥哥还记得吗？”

霍赢一面劝贺长青多吃，一面又开始叨叨过去的事。

年纪大了爱忆旧，很多事贺旭和贺晴也是首次听，听得津津有味。

席上心思不属的只有一人。

那道甲鱼一端上来，霍承光就开始走神。

六条年报一样的朋友圈，其中有一条是这样的：照片应该是在一个饭店里拍的，图片上是一道砂锅甲鱼，陆溢阳写：真的是甲鱼，不是乌龟。

初看只觉什么鬼？

此刻面对这道茶油焖甲鱼，霍承光心里呵了一声，你就喜欢乌龟。

但凡不是紧急来电，吃饭时不掏手机是家规。霍承光夹了一块甲鱼，悄悄从西服口袋摸出手机。他都没意识到自己在掏手机，顺滑地点开微信，想看一眼朋友圈里的甲鱼照片。

然而与一个小时前截然不同，眼前的朋友圈一片空白。

霍承光顿在那里。

重新回到对话界面，试探性地打两个字过去。

跳出的红色感叹号相当醒目，外加一句冷冰冰的提示：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

甲鱼从筷尖掉进面前汤盅，汤羹溅到衣袖上。

陆溢阳居然把他拉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