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精英范儿的成熟男性应该是什么样的，陆溢阳生命中从来没有范本。亲爸没活到让儿子参照的年岁就不在了，何父更别提，陆溢阳根本看不上。直到遇见霍承光他才觉得开了眼，被迷得五迷三道也很正常。

陆溢阳是跑上来高冷，熟了之后好说话得不得了。霍承光截然相反，他一直很和气，生活里什么都要夸上两句，谁知学费一收变了个人，盯得紧，要求高，做不到就对陆溢阳一顿批。

陆溢阳想不通了，这人又不是总裁，哪来一股霸道总裁劲儿？

“分析一下你每天时间都花哪里，除了上课吃饭睡觉，做功课要花四小时，烧饭洗碗要花两小时，睡觉前还要玩游戏刷短视频两小时，八小时就这样没了。”

“现在这个H大你就一个目标，能毕业，拿个文凭就行。在低层次里跳高没必要，就算年年拿奖学金，简历到了人才市场都会因为前面挂着H大被筛掉，所以学校那些考试短平快应付过去。每天从四个小时里省出两小时，可不可以？”

陆溢阳记录的四小时，其实大部分时间在搞他自己的算法，小部分才是弄学校功课。但是陆溢阳觉得现阶段把开发放一放也不是不行，就点了下头。

“游戏和短视频全都砍掉，晚饭别烧了，厨房里买个洗碗机，可以节省三到四个小时。”

陆溢阳动了动唇，什么都没说呢，霍承光就语气平静地截断：“我说了，别考虑烧饭抵房租的事，真想不欠我，就让自己成长到能做我的人脉，否则你对我的价值，只是保姆而已。”

这话不留情面，但霍承光硬着心肠也要把关键点透。他时间有限，决定带人，就要最快速度拉拔陆溢阳。

陆溢阳听了这话，面色不怎么好看，但没有太大情绪波动，点了下头：“你说得对。”

霍承光满意了，这才是男人间的对话：“这样一来，你每天至少有六个小时可以用来学习和运动，做那些真正让你最快速度成长的事。”

鼠标点点，他发一份文档过来。陆溢阳用平板打开一看，是一份为期一月的学习计划表。

文档下面列出的本月终极目标，陆溢阳来来回回扫了三遍，吃惊的眼神投向对面。

霍承光见他看过来，拿起水杯抿了一口，问：“介意吗？不介意就露脸，介意就不露。”

陆溢阳觉得自己血管要爆了。

霍承光又递来三本书，第二天就让陆溢阳说说到现在为止看的内容。这真是陆溢阳软肋，昨天他看了一晚，上床后都趴在那里看，很认真了。可那些文字不乖，眼睛里进去，脑子里飞走。在霍承光的目光下，只能磕磕巴巴说几句还有印象的。

霍承光翻三本书：“一片空白？”

什么圈划和笔记都没有。

“还要做笔记？”陆溢阳哀叹：“一面写一面看，我更看不进去了。”

霍承光抱臂注视他，思考三秒：“我们调整一下，改看电子书。”

让陆溢阳在平板上下载读书软件和笔记软件，直接用霍承光的手机扫码买了永久会员，然后让陆溢阳开双屏：“你从小就不看纸质书，或许电子版的更看得进去。你一面看，一面在旁边的笔记本里记点东西。”

回到电子世界，陆溢阳确实感觉好多了：“记什么呢？”

“一句你觉得有道理的话，一个你觉得有意思的情节，看的时候引发出来的联想，所有这些都记下来。”

陆溢阳脸上有为难：“可我看书就是很慢，我能不能一天就盯着一本看，不要三本都看啊？”

“别跟我提要求。”霍承光说一不二：“照着要求做。”

陆溢阳只好强打精神，第三天被问起感想时，觉得自己还记了挺多东西，有点献宝的意思，把平板往霍承光面前一推，让他过目。

霍承光眼皮都没抬，直接推回去：“我要听你说。”

陆溢阳都想挠头：“太细碎了，我不知道怎么说。”

“说不出来的东西就不属于你。”霍承光说：“将来你做完开发文档，老板要你汇报情况，你还把文档扔给老板让他自己看？你敢扔，老板就让你直接走人。”

道理谁不懂？陆溢阳垂头，只好看着笔记干巴巴开始念：“批评是无用的，它激起抵抗……”

霍承光把他手里平板抽走：“自己说，凭印象说。”

陆溢阳张着口，看看被按灭的平板，又看看霍承光，最后说：“给我五分钟。”

十一月了，阳台上冷，玻璃缸已经从阳台附近搬走，放到书架边新添的柜子上。陆溢阳就去玻璃缸前站着，等霍承光回完两封工作邮件才回来，没坐，就站在大桌前，双手往海星星牛奶绒的睡衣口袋里一插，开始说。

“在激励人这件事情上，批评没有用，反而会让人心里有恨。应该用奖励。这个道理不难理解，可是不要以为人人都能做到，就算是很多大人物，在执着心里的主张时都经常忘记这一点，总是选择用严厉的批评方式去面对他们的敌人。”

“还有，我们以为这世上很多坏人做了坏事以后会忏悔，事实上作恶者总是喜欢去怪罪别人，就是不悔过自己。所以想要真正改变别人是非常困难的。对坏人我们去指责，对做错事的人我们去批评，是不会让他们真心认识到自己错误的。把态度放平和一些，为别人设身处地思考一下，有时候就是一种对别人的奖励。“

“还有……”陆溢阳回忆着第二本书：“这个世界上真正的聪明人，每天都会读书。要去多学一些重要的学科理论，碰到问题的时候，不要只用一种理论去解释，要全部都用上思考一遍，这就是多元思维模型。因为拥有这种思维模型，查理芒格和股神巴菲特非常善于破坏他们自己最爱的观念，如果哪一年他们没有推翻几个自己的观念，那一年就白过了。”

说到这里陆溢阳停下来，垂视桌面，好像在纠结一个点，一时不知怎么组织语言。

“很好。”霍承光鼓励：“第三本？”

“第三本，我就看到那个谁，思特里……？”

霍承光：“思特里克兰德。”

“思特里克兰德。”陆溢阳说：“抛弃了家庭，离开伦敦，和一个女人去了巴黎，他骗他太太说自己在俱乐部玩桥牌，其实他在夜校学画画，他不想再装成人们眼中的金融天才，他有自己的追求。”

至此，陆溢阳双手合十，弯腰敬了一下，示意自己说完了。

霍承光笑着将手里的笔在桌上点点，像回礼：“不是说得很好嘛。”

陆溢阳放松下来，还挺乐呵：“我记下来的，可比说出来的多多了。”

霍承光语气温和地提了一个问题：”你说的多元思维模型，能不能举个现实生活中的例子？”

还没完啊？陆溢阳不好意思地眨眨眼，活脱脱一个站在讲台上认怂的小学生：“……我还没看到这里。”

“没关系，你接触了这个概念，说说第一感觉。”

陆溢阳想了半天：“从世俗角度看，思特里这个人很自私，没有家庭责任感，对自己的人生一点不负责，而且他不会沟通，他认为他的妻子不能理解他的天赋，可他也从来没有尝试去和她说这件事，就选择一走了之，非常混蛋。但是这本书一开始就写了，今天的人们无法否认他的伟大，因为他的画。”

“一个伟大的人，却辜负了身边的人，那么他的伟大究竟该如何衡量？还是说因为他的绝情才成就他的伟大？因为思特里克兰德不在现实世界里，所以他的作品才能和时间抗衡？”

“一个人的功绩和行为左右都可以解读，没有绝对的定论。所以批评这件事，也并不完全像书上说的那样毫无可取之处。我想要一个人按照我的意思去做就奖励，我不想让他按照我的意思去做，批评不就好了？说的话都是为他好，实际效果却是逼他走。现实世界中，总也有需要这种效果的时候对吧？”

“很好！”霍承光继续问：“你生活中有没有什么事，让你觉得可以用到这些道理？”

陆溢阳垂头半晌才说：“你去南大那天，我被计算机系的一个男生挑衅，差点打起来，因为之前我说他的作业是垃圾，他觉得我在侮辱他。”

那天窗口飘进来的话，就这事吗？霍承光问：“你没事吧？他怎么你了？”

“没事。”陆溢阳下巴一抬：“我别的不行，打架第一，没动手他可烧高香吧！”

霍承光笑着摇头，受不了他的样子：“你现在觉得呢？”

“批评只能引起矛盾。”陆溢阳说：“是我讲话没分寸，怎么能当着人家面说人家是垃圾呢？”

他扯起一边嘴角低声嘀咕：“就算是垃圾，也不能让垃圾知道啊。”

那猖狂的小表情看得霍承光喉头一滚，下个问题扔哪儿去了都不知道。

陆溢阳忽然对他眨下眼：“承哥，批评不能带来进步，奖励才行，你觉得这话有没有道理？”

霍承光有不好的预感，还是顺着点了下头。

“要我进步，得给奖励。”陆溢阳说：“奖励一点，进步一点，是这个道理吧？”

主客体搞混了吧？霍承光失笑，都没说我花时间教，你都不感激；也没说这才开头呢，啥成绩还没有，就开口要奖励。

这么得寸进尺的小朋友，他身边真没有。霍承光觉得新鲜：“有道理啊，你要什么奖励？”

陆溢阳现学现用就一提，哪想过具体，眼珠转了半轮：“你给我每晚表现打分，每得一次十分，我可以跟你提个小要求，怎么样？”

这上房揭瓦的劲儿哦，霍承光又想弹他额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