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想做什么？”

“还能想做什么，”漆雕复对着体育场的顶棚打了个哈欠，“都在这了，肯定是当兵啊。”

他把包扔给姜域宁看着，去旁边的便利店买两份零食，回来给姜域宁一份。姜域宁总会沉默地接过，每到这时候，那黑发下的眼睛就会开始闪躲，好像漆雕复是某种刺目的光源。

“你不想当兵吗？”

“嗯……都可以吧。我没什么想法。”姜域宁的话语总是轻而慢，气息很长，“如果当兵的话，你要去前线吗？”

“都行，听安排。”漆雕复在他身边坐下，拎起一瓶水，按开瓶盖，仰头灌下去大半瓶。他感觉姜域宁的目光一直落在他喉咙上，就像他们格斗课上老师教的那样。

“……怎么了？”

“啊？”姜域宁迅速收回视线，垂下头，“没怎么。就是觉得，要是去前线，有点危险。”

“我考研。硕士出来直接当军官，没那么危险。”他给姜域宁按开饮料，塞进人手里，“而且现在都打成治安战了吧？在查过十多次的地方再查几遍，没问题的。”

姜域宁勾了勾嘴角，慢慢回答：“不该说，‘为了帝国，自愿去最危险的地方’吗？”

“你都说是‘帝国’了。我去最危险的地方干嘛，让柯瑞军工多赚点？”漆雕复吐吐舌头，“你是不打算去前线？到时候报蓝星周围的驻军，我回来还能看看你——咳，”他耳根骤然红了，“我、我是说，到时候还能常联系嘛。”

姜域宁的耳朵跟着红了。他依旧不抬头，用发丝挡住自己的耳廓。

“嗯。我的话……其实，也许，想到比前线更高的地方。去……阿加雷斯元帅那里吧。”

漆雕复一惊。

元帅是军队的最高职位，类似于以前的“三军总司令”。对他们这种普通人而言，那是个根本不该去想的位置。元帅身边的任何人都能把他们随手按死，就算是贩卖爽点的幻想作品，都不会随便说出这种话。

但如果是姜域宁……

战场也是一种考卷，也许，姜域宁依旧会拿满分。

“那你可得罩着点兄弟。”他拍拍姜域宁的肩膀，“我这条命可就指着你了。”

……啊，对了，阿加雷斯元帅。

几乎每个军部的人都对元帅有天然的尊敬和好感，无论什么时候，你都可以把话题拐到“吹阿加雷斯”上缓和气氛，所以漆雕复日常拿这位尊敬的元帅当话题工具人。这次也不例外，他选择把共用上司当话题突破口。

周三的训练刚结束，他就又摸到医疗室。

前线训练基地不止一个医疗室，一般一间医疗室对应一个连队，有三到五名医生。但姜域宁的医疗室只有他一个：其他几名医生在他来之前就调走了。于是医疗室变成一种独处的好地方，唯一的问题就是，姜域宁不见得愿意和他独处。

他小心地敲门，探头进去，刚迈进医务室，就听到对方叹了口气。

依旧是那种轻缓的、稳重的气息。

“……我是不是不该来？”

“不见得。你来是为了什么？”

“聊天？”

姜域宁用力按了按额角。他的手和他的人一样，细长、骨节突出，瘦而有力。

“你上次来是为了什么？”

“聊天。”漆雕复关好门，乖乖坐到对方对面，两人隔着一张桌子。

“和医生聊天？”

“这不是和你聊嘛。”

“你上次来之前，”对方低声道，“可不知道是我吧。”

漆雕复听到自己的心脏快乐地跳起来。他笑眯眯地摊手：“上次我只是觉得，和医生打好关系对我可怜的训练生涯有好处。这次可不一样，这次我是奔你来的。”

对方慢吞吞应了声，目光锁在桌子上，不肯抬头看他。

漆雕复心里发痒。姜域宁是聪明人。他不是那种读不出别人心思的家伙。所以，如果他们是双向暗恋，那没有不挑明的道理。但姜域宁迟迟不肯回应，所以他只能默认对方不喜欢他，甚至不喜欢Alpha，只是因为他话里的意思感到羞窘。

“我让你不舒服了吗？”

“没有。”对方答得很快，吐出这个词，又不吭声了。

“那聊聊？比如……嗯，阿加雷斯元帅？”

姜域宁忽然抬起头，像被踩了脚。他直直盯着漆雕复，好半天，又慢慢低头：“嗯……现在，还在路上。现在……不是很确定，是不是要到他身边去。”

听起来是有机会的。

“不愧是你啊，真是追不上。”漆雕复苦笑道，“和你比起来我可真是个废物——”

“你不是！”

漆雕复吓了一跳。对方忽然起身，用力按住桌面，向他靠过来。桌子是焊在地上的，但桌面的一只杯子被袖子带得往这边滑，差点掉到地上。漆雕复本能地伸手，杯子没掉，手倒是被对方扯住了。

暗绿的眼睛带着动物般的杀意望向他。

“你不是。”对方的声音带着嘶嘶的气流，听着像蛇，“你不是。别这么说……”

“啊，我不是。”他眨眨眼，笼罩在这庞大的、Alpha的愤怒与杀意中，他却觉得有些好笑。他揉揉对方的头发，果然，对方触电般缩回去，抱住自己的脑袋，颤着手指整理头发。

“别生这么大气嘛。我好害怕哦——姜域宁要杀掉我啦——”

“我不会。”

“嗯嗯，你当然——”

“我是说，”对方的视线再次落到他脸上，透过厚重的刘海，那双眼完全躲在阴影里，显得黑暗又深邃，“我绝对、绝对不会杀了你。”

他打了个寒战，唾液开始加速分泌。一种类似战斗本能的东西在高喊，要他保持警惕。

但对方是姜域宁。

他微笑着直视对方的眼睛：“当然。我相信你，域宁。”

这个称呼让对方的视线又跳回桌面。

“……你该走了。”

“必须走吗？”

“嗯……有人预约了。你再不走，会打扰我工作。”

漆雕复立刻就起来了。他笑着向对方摆摆手，轻快地溜出医疗部。前线训练基地的走廊是一种铅灰色，他在这样的铅灰色中向前，没几步，在拐角处遇到一个人。

对方不算高。一米八三——这是写在星网百科、可以查到的数据。对成年Alpha而言，只能说是很普通的身高。他有一双紫色的眼睛，眼角偏高，显得有些凌厉。唇角总是挑起，好像一直在笑，又像是什么东西都入不了他的眼，只能让他露出轻蔑的笑意。他的头发长得违反军纪，发梢过渡成紫色，不确定是染的，还是天生如此。在训练基地，他却穿着单薄的常服：简直是特权化身的形象。

有些人不可以有特权。有些人的特权却是帝国之所以为帝国的展现，如果他们都没有特权，那这里就不是帝制。

他刚拿来做聊天工具人的阿加雷斯元帅在拐角处注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