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雕复站在那，全力扮演一尊雕像，可惜他站在走廊中央。

阿加雷斯那张网民无聊搞颜值大战都会霸榜的脸就在他眼前，他完全不可能从对方面前溜走。所以他只能像被押赴刑场的犯人对刽子手问好般绝望地行礼：“元帅好！”

“啊，你好。”对方的话语带着清晰的尾音，那是一种唱歌时常见的颤音，“这么心虚，在做坏事吗？”

完全没受伤却跑去找医生的漆雕复：“……报告元帅，没有！”

阿加雷斯紫色的眼睛笑吟吟地看过来，他就觉得，自己已经被看穿了。他的思维正被对方拆开，每一点信息都会被轻松读取。

“嗯。”对方没有发难，从他身边绕开了——他挡在走廊中央，所以元帅从旁边绕了过去。

漆雕复眼前发黑。

越是这时候，他的脚越像生了根，动弹不得。

更绝望的是，元帅不可能是一个人来的。再怎么说也得带个勤务兵或者副官，所以接下来，一个同样笑眯眯的军装红发Alpha拍了拍他的肩膀，跟着从他身边绕了过去。

漆雕复：“……”

第三个人出现时，他已经希望自己能昏过去了。

这回出现的至少没在笑。对方身上裹着很浅的Omega信息素，但比一般Omega高，银发扎成马尾，和阿加雷斯一样穿着便服，看起来不太像军队的人。他蓝色的眼睛和漆雕复对了一眼：“……你还好吗？”

“……报告长官，还活……咳，不是，我很好。”

“啊。别担心，反正他也不认识你。”对方也从他身边溜走了。

漆雕复整个人都被这一句话激活了。他长舒一口气，快步向拐角走去，刚转过转角，上线的脑子就开始工作。

这边其实比较偏，位于训练基地边缘，周围没有什么训练设施，也没什么好检阅的东西。所以，阿加雷斯这个方向，最可能的是……

……姜域宁？

他犹豫片刻，从拐角探出头，小心地往那边看。

红发和银发正等在姜域宁的医疗室外，而阿加雷斯已经不见了。

他快速眨眨眼，还没想清楚该怎么办，红毛就忽然对他招手：“过来听嘛。别客气。”

阿加雷斯的声音和姜域宁有点像。不过，前者更温和，后者则显得局促。

漆雕复僵硬地站在红发Alpha身边，听到门里传来的对话。也许是为了安全，阿加雷斯没有关门，只是虚掩着。

“……还适应吗？”

“嗯。一切都好。”

“意思是，还是只想当医生吗？”

有些长的沉默，然后，有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大概是那个杯子终于掉下来了。

“别这么紧张。我也不是非要你现在去前线。”阿加雷斯的声音依然是不急不缓的，“我对你很差吗？”

“没有。”姜域宁小声回答，“您对我一直很好。”

“是吧？不想去，那就不去。但是，留在这里又能做什么？到我身边来不好吗？”

“……您别说笑了。”姜域宁的声音再次紧张起来，“我……我不配。”

“那你配什么？”

姜域宁又不吭声了。

他什么都配，漆雕复想。那可是姜域宁。姜域宁真的想做到的事，就没有做不到的。别说当阿加雷斯身边的人，就算当元帅，也——

不对，等一下。

他琢磨了琢磨“身边的人”，思路开始跑偏，表情逐渐惊悚。

“配什么？”阿加雷斯的发言正如他所想，“现在抽身而去，找个Omega结婚生子，做点普通人的工作？啊……我的吸引力还不如一个普通Omega吗？”

“没有。……没有那种Omega。”姜域宁的声音断断续续，和刚才坠落的东西一样破碎，“我只是……您先放过我吧。让我再考虑考虑……”

“嗯。你都这么要求了，我也不能太不近人情。但是，我也不会等太久。”阿加雷斯的声音依旧轻快，此时，那种轻快比严肃的说教更让人心口发紧。

漆雕复翻来覆去琢磨这几句话，还是搞不懂这到底是单纯的工作邀请，还是求婚。

“那之后见。好好想想，域宁。”

别叫他“域宁”，漆雕复想。但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就觉得无力——他在试图和谁对着干？阿加雷斯？他上级的上级……的不知道第几层上级？

军队的元帅拉开门，目光落到他身上，他傻乎乎地回视，一脸魂魄出窍。

“圣盗。”阿加雷斯的语气第一次变得严肃。红发Alpha吐了吐舌头：“又不是什么大事。”

“你能对我的生命安全负点责任吗？”阿加雷斯似乎也不是特别在意，笑着摇了摇头，再次从漆雕复身边路过，“走了，小萨莱尔。”

“别这么叫我。”银发的那个顿了顿，“……也别那么叫那个医生了。”

“哎呀。你看上他了？”

“只是觉得有人很可怜。”萨莱尔皱着眉转身，跟上阿加雷斯，“你能叫全名还是叫全名吧。弄得那么暧昧，小心被反噬。”

阿加雷斯发出愉悦的轻笑。

“怎么就不能是真的暧昧呢……”

“闭嘴吧。他更可怜了。”

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当然，他们也确实在越走越远。

漆雕复大脑放空地立在原地，直到姜域宁过来关门。

“漆雕……？！你怎么在这？”

“我、我……”他懵了一会，“我刚才，元帅身边的人让我在这……”

“你没事吧？”姜域宁放他进来，同时安排机器人清理地上的碎片，“他教训你了吗？”

漆雕复慢慢深吸气。

他讨厌姜域宁这种“我和他关系很好”的语气。但凡关系差一点，这里就该用“元帅”，而不是什么“他”。

但漆雕复选择保持冷静。

他再次吸气，不断告诫自己“无论他们两个是否在恋爱，这都不是姜域宁的错”。

“你们，在……我是指，他说让你到他身边，这句话的意思是……？”

姜域宁沉默下来。

他在机器人结束工作、回归原位的提示音中望着漆雕复。

“你以为是什么意思？你怎么想的，就是什么意思。”

“但是——”

“对了，”姜域宁粗暴地打断他的话，“这么久不见，都忘了问你。你有喜欢的Omega了吗？”

室内的温度好像突然降下去。

漆雕复再次深吸气。姜域宁绕回自己作为医生的位置，目光依旧留在桌面上。他们沉默地对峙，然后漆雕复说服自己起身。

“没有。”他说，“我知道了。回见，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