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月收到了唐秋秋的消息，问她有没有治感冒发烧的药。

虽然这种小病异能者随便休息一下就能好，但听说病的人是忻夜，她还是特地去补给处拿了趟药，想着正好能说一声皱鳃鲨的事。

回来的时候，她刚巧撞见忻夜送完简薇薇一个人准备搭电梯上楼。

“忻夜，”刑月小跑上去用药盒敲了一下他的肩，“拿着，你怎么和简薇薇走在一起？”

忻夜接过药：“谢谢，秋秋跟你说的我病了？”

“是啊，他一向最关心你了，”刑月笑了笑，今天她用的发圈上正好是猫猫装饰，“你别不吃就行，拿都拿了。”

“啊对了，我有事和你说……”

“正好和一起上去？叫上冷衔叶他们看官网更新。”

“好。”

两人一起走进电梯厢，忻夜按下楼层。

刑月看忻夜好像也有什么话想说，但还是先开口：“在水域，我和唐秋秋追着玉晓语重新潜回了一千米水压下，她的蓝色材料采集对象是那条肉色皱鳃鲨，出来以后研究员还判材料通过了，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肉色皱鳃鲨？关于材料的问题，冷衔叶之前就跟我提过疑点，为什么提前结束比赛的要求一定要是收集材料，而不是完成五进三，现在看来有答案了。”

电梯外壳是透明的，被设计成了胶囊形，乍一看很像什么大酒店的观光电梯。

实际上总部根本没什么值得观赏的风景，墙壁上如果不用屏幕放映正常天空的景象，就只能看地底各色的土层和曲曲绕绕的管道。

刑月侧头偷看了忻夜两眼，又将视线正回外面的屏幕上。

明明还是那张好看的脸配着平静的表情，却让她莫名怀疑这份平静的真实性。

在电梯快要到达目的层前，忻夜突然问：“你在初期培训坚持了这么久，为什么在调查部第一次尝试派遣异能者清剿变异种的时候走了？”

刑月听到“初期培训”四个字，肩膀一颤。

队长为什么突然说初期培训？谁告诉他的？

简薇薇？连沐云？冷衔叶？冷衔叶好像不太可能……不会是易婷吧？

就在刑月拼命列嫌疑人名单的时候，电梯门打开，忻夜若无其事地说了声“走了”，先一步跨出电梯门。

另外三个人已经去忻夜房间里等着了，冷衔叶看刑月进门时脸色不好，关心了一句。

整点官网刷新，决赛结果公布栏被设定成红色挂在首页，忻夜点进去，看到“你们要输了对不”队这个多少沾点的名字重回榜首，跟着队友装着开心了一下。

察觉到忻夜真实情绪的镜像坐在床边喝茶。

“收一收，看下面的通知。”忻夜把页面跳转到第二页，“连沐云，你来读，我病还没好。”

连沐云不介意忻夜抓他做苦力，从后面环住他的肩凑近看电脑屏幕：“淘汰的两支队伍遣返原所属分部，晋级队伍请在三日内更新员工卡，即日起的一周内为调整假期，七天后正式开始执行分配任务……”

“还有一个星期能玩，之后就要开始打工了啊。”

打工是绝对不会打工的。

忻夜从饼干罐子里抽了根饼干出来，叼在嘴里。

他原本想在今天和大家讨论关于比赛疑点的问题，但现在看来又没了必要。

左右不过是那些研究员搞出来的花样。

这场队内小聚会在约好一起去更新员工卡的时间后草草结束，刑月到最后都没开口再问忻夜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不长嘴像是一种重要角色的共同特性，所有事情只有藏着掖着才好创造出更多剧情。

忻夜抛弃了这种特性，下午直接去了易婷的办公室，可惜没在办公室逮到人，倒是遇到了在逗吊兰玩的浮书。

“喜欢吗？这份礼物。”浮书看到忻夜找过来，正好抓着他聊两句，“我趁镜像和你打电话的时候抽了管血塞给他，保住了你们的第一，快说谢谢我。”

忻夜没回话，他也不生气。

“来找易婷？她去别的楼层找人辩论了，短时间内回不来。”

浮书看忻夜没打算离开，给他挪了个位子，忻夜也没客气直接坐在了他旁边：“婷姐去找人辩论什么了？”

“蓝色材料的问题，”浮书像这间办公室的主人一样主动给忻夜泡茶，“我看刑月和那个小猫跟着玉晓语一起出来的，他俩没告诉你玉晓语抽的材料和你们不一样？”

忻夜接过茶杯：“告诉了，但我觉得我问了，得到的答案也是一样的。”

“什么一样的？”

“我问过易婷两个问题，一个是关于金属球，一个是关于你，但她给我的回答都是‘这不是你能管的事’，”他把杯子捧在手里，感受着茶水通过玻璃传导到手心的温度，“这次也会是吗？我管不了的事。”

“啊……是的吧，”浮书对此略感遗憾，又突然没皮没脸地凑近忻夜，“原来你关心过我啊？初赛的时候还死活不肯跟我合作呢。”

“但现在是关心的，我们不算生死之交吗？”

这话过于直球，浮书一下子退开了。

忻夜：“你怎么了？”

浮书：“……没事。”

因为进入调查部之后就没交到过朋友、所以被忻夜的话弄得有点不好意思什么的，他是肯定说不出口了。

但这个朋友可以认，没什么问题。

“她不告诉你也没事，我本人可以告诉你，”浮书又坐回来了点，“说吧，你当时要问易婷什么？”

忻夜觉得今天遇到浮书算意外收获：“当时想问的不算大事，就是你宿舍在哪？说的抽神经什么的是怎么回事。”

浮书面部表情凝固了一下，搓了把脸就恢复了。

他说：“那易婷确实有点不好突然回答你。”

“……因为我的宿舍，是实验室嘛。”

如果不是因为一直住在实验室，他也不至于混了几年一个朋友都没有。

“但你放心，我觉得还好，毕竟那个实验室是我专属的。”

忻夜听到这话，凝固的不是表情，是眼神。

他最近受到的信息打击已经够多了。

“你……”

“亲爱的朋友，我们还是来聊有趣一点的话题吧！”

浮书揽了一把忻夜，让他整个人往自己身边靠，附在他耳边压低声音：“你还记得我们打初赛的时候那个背景故事吗？关于蝴蝶长脑子那个，两个有病的科学家导致了整个世界陷入蝴蝶秩序的故事。”

“我记得。”忻夜点头。

冷衔叶当时还和他说，这个背景故事总让人觉得重点不在变异种的诞生，而在江客澜和顾少楼两个人。

如今浮书再提起，显然故事背后有什么问题，这让他不得不感叹冷衔叶作为真男主的敏锐直觉。

收集到金属球的时候也是，冷衔叶看他的眼神相当令人难忘。

“我当时身上正好没什么数据要测，就被易婷丢到第七分部监视这帮少爷小姐的行动，当时婷姐的心情也很复杂……又不想让他们来总部、又有点希望小孩子们功成名就的感觉，就让我自己发挥，反正把比赛世界观提前给我了。”

“不管是我卡在第一名还是送大小姐拿冠军，都得开点挂是吧？”

忻夜心中了然，难怪再生小队进度也这么快，第七分部第一第二竟然都是开挂的。

“至于这个世界观，婷姐一研究员是怎么拿到给我的，可就好玩了，千万别小瞧她啊！研究员可不是这个地方的底层打工狗，当狗的是我们这些异能者。”

浮书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特地收回手拢在嘴边。

“……这个背景，是她在知道冷衔叶、刑月和连沐云这三个青梅竹马自降身份去第七分部的前提下，亲手写的。”

“这件事，原本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现在多你一个了。”

*

忻夜走的时候浮书还安慰他，今天不行，或许明天再来碰碰运气就能遇到易婷了。

他被这个“或许”哽了一下，问这个回来时间为什么不能确定。

浮书：“因为这要看婷姐的精力，以前就是这样，什么看不惯就吵一架，吵累了就回来了 。”

忻夜：“……这样啊。”

还挺任性的。

他没着急回宿舍，走出去五分钟后又折了回去问浮书要不要一起吃完饭，浮书表面矜持地答应，实则内心高兴得像是要出门春游。

他这些年不是和易婷一起吃晚饭就是自己一个人吃，或者身体出现异常去吊营养针剂，还没跟别人一起吃过饭，今晚可以说是一次新奇的体验。

浮书眼里，白色的食堂都变得鲜亮起来。

忻夜把他的表情和小动作的看在眼里，心中暗叹自己这回来的选择是对的。

饭后浮书又主动问了忻夜能不能陪他去靶场练会儿枪，后者自然没什么意见，等他回到自己的住宿楼层，已经是晚上八点半。

宿舍区的黄光灯为了节能熄掉了一半。

忻夜刚踏进走廊就看到自己宿舍门口站了个人，走近后问：“你等了多久？”

冷衔叶原本靠在墙上，忻夜来了后微微站直，他比忻夜高几厘米，这点身高差距带来的压迫感却超出了个位数范围。

单看外形，忻夜不得不承认，冷衔叶比他像主角得多。

“没有很久，”冷衔叶说，“……只是想和你说一声，初期培训的时候，是我主动找上刑月帮她拿主意赶紧走的。”

哦豁，刑月和冷衔叶说了。

忻夜眨了眨眼。

寻银：【你看，让你冷不丁突然冒一句，人男朋友找上门来了吧？】

“其实我也觉得我早上态度不太好，”忻夜有在很认真地反省自己，“但这种被别人亲属找上门的感觉真的好无力，有什么办法缓解一下吗？”

寻银：【找人给你撑腰？】

忻夜：“你有合适人选吗？”

寻银：【不好意思不能有，因为这本单独成立的番外在无cp频道，主角要独美。】

忻夜：“？”好无助。

【但我可以告诉你，刑月确实不知道什么。】

【秘书长家的小公主从小就被管得严，垃圾信息能进她耳朵？去初期培训的时候也有易婷看着，劝连沐云走纯粹是怕他陷入危险，不肯带简薇薇是因为冷衔叶年纪小能力有限，只能捞一个人。】

冷衔叶垂眸：“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些，但我可以告诉你，让刑月逃是我的直觉……我觉得我的父亲不是个好人。”

“他对我不好，对自己的手下应该会更不好。”

忻夜看着冷衔叶，胸口泛起难以说出口的闷痛。

他第一次知道冷衔叶的异能是如何诞生时，已经是末世结束后。

那时，“黑盒”这个异能已经跟着变异核心一起消失了。

“没事的，我也就是随口一问，”他拍了拍冷衔叶的肩，“时间不早了，回去好好休息吧，过两天一起去更新员工卡。”

说完就要擦身走过。

冷衔叶一把拉住了他。

“你心里有事，忻夜，藏了一天了，”他说，“你瞒得过别人瞒不了我，有什么事不能和大家一起说吗？”

忻夜回头看他前队长的眼睛。

很漂亮的眼睛，很干净，让人一眼看得到底，不像他的眼睛，组成黑色瞳仁的全是用来遮挡真实情绪的污泥。

看见忻夜想法的寻银听着自己的两个儿子拉扯：【你说吧。】

【我给你撑腰。】

“好，”忻夜说，“我用不着你别的撑腰方式，就一点，不管他听不听得懂，不要碰你的键盘。”

寻银举起了自己的双手。

忻夜：“冷衔叶。”

“如果有一天，我说，我要离开总部，丢掉我们一起辛苦拿到的职位、放弃待在这个被喻为‘异能者庇护所’的地方，你、你们，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冷衔叶的脸上出现了茫然。

他的反应忻夜见过，那时候他们还在打初赛，寻银让忻夜问连沐云喜欢吃什么口味的小蛋糕，连沐云就是这个反应。

答不上来、迷茫、犹豫不决……就像这个问题根本不存在于世界上。

是电脑里没有的文件、没有被写下过的设定。

背景深厚的男主角怎么可能离开自己父亲主管的总部？那明明就是他的表演舞台。

这个想法的诞生不到二十四小时，忻夜却认为它已经成熟无比。

如果只需要消除变异核心，那他根本没有必要再和总部纠缠不清……能带着队伍走当然好，但如果冷衔叶他们不愿意，“镜中我”和“黑盒”反正也是同源异能，寻银也在，他……

想到镜像就站在宿舍里等他回来，忻夜又想不下去了。

他咬了一口嘴里的软肉，用疼痛逼停自己的思维发散。

冷衔叶还在“卡机”。

看来这个问题确实很为难角色，忻夜觉得自己再等下去恐怕要难过死，于是对寻银说：“你等我进去之后就让冷衔叶赶紧回宿舍吧，别站累了。”

寻银：【知道了知道了，看给你难过的，声音都抖了。】

忻夜：“……少说两句吧你。”

两人都以为今天的戏就该这么落幕了。

忻夜想到自己现在的表情大概是不好看，虽然镜像有一定的心灵感应，但脸上表现得太直白也不好，站在门外拼命揉脸，力气大得几乎要把五官揉碎。

等他终于揉满意了、把手放在门上，身边传来了一个有些难听的声音。

冷衔叶现在的声音比刚刚忻夜的还要哑、还要抖。

“你生日的时候，我们说过，队里的大家要一直在一起的对吧？”

“所以有人走远了，剩下的人一定会追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忻夜回宿舍belike：熄一半灯？总部原来是知道节能的啊（那种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