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沐云睡得早，第二天看到多功能表上深夜送达的消息，整个人起床气都给懵没了。
他直接冲进了隔壁冷衔叶的宿舍，发现冷衔叶和刑月已经穿戴整齐坐在电脑桌边上，而刑月的平板电脑上显示的就是那封电子邮件。
“队长他……”
他总算反应过来了。
冷衔叶在翻自己的通讯录：“回去把衣服换了再过来。”
他已经给陶承安发过消息了，对方表示自己知道的其实不多，最麻烦的地方就在于他们都无法得知忻夜的“叛逃”究竟“叛”在了哪里。
但陶承安的话给他提供了一点思路。
“我们每天干的活不就是清除变异种吗……总部除了这活还干了什么？反正不是我这个权限能知道的东西。”
权限这种东西，冷衔叶争取争取还是能有的，就是要跟家里低头认小。
连沐云很快就换完衣服过来了，身后还多粘了个唐秋秋，冷衔叶也不废话，直接进入正题，对队内领导者的姿态熟悉得像是做过许久。
“我不想换队拆队，不接受任何变动，”他用指节敲着桌边，“在忻夜的事情查明前，就算总部下了决策，我也不会变队。”
刑月抓紧了平板壳：“我和冷衔叶一样。”她从最开始选择了和冷衔叶一起去第七分部，就想好了之后的决定两个人也会一直站在一边。
连沐云和唐秋秋两个人也压根没想过要走这件事，当务之急就变成了把事情搞明白后确定队长人在哪里。
连沐云把之前几天忻夜的异常一股脑全说了，刑月打开收件箱：“从婷姐办公室出来后脸色不好？我今早刚给她发的消息她也没回，这个点应该起床了才对……”
冷衔叶的多功能表在这个时候收到了语音通讯请求。
“我出去接个语音。”
……
易婷去水域给皱鳃鲨注射营养液，顺便检查金属球。
三天了，忻夜说他能搞到交通工具，如果是有车辆情况下的行进速度，应该已经到达坐标位置了。
她把金属球里的膜撕走，赶回了办公室，用检测仪器读取坐标。
电脑屏幕上，多年来从未变过位置的红点消失了。
易婷脸上并没有露出笑容，握着鼠标的手不断收紧。
坐标消失并不代表着忻夜成功了，如果变异核心被吞噬，那现在整个总部应该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因为他们花费了那么久的心血都失去了意义。
顾少楼用自己身体构成的核心，用化学实验为例，他并非实验中发生反应的物质，而是一种催化剂，只有催化剂存在，整个反应才能以全球为范围持续地继续下去。
生物变异本身就是一条畸形的路，是应该被自然选择抛弃的未来，世界上能存活的变异种都是极其珍贵的存在，顾少楼却用公式、科学的计算将自己变成了变异种，靠着辐射让少数成为了合理且主流的生物发展选择。
没有人比易婷更清楚这一点。
高层会选择变异种作为未来多年内的固定能源，正是因为他们知道变异是会一直持续下去的事，可持续的能源才是能依赖使用的能源。
如果催化剂消失，那可持续这点就不存在了，反应会立刻终止，只要给大自然足够的时间一切就会回到正常的运行轨迹上，但现在消失的只是一个红点而已。
……也不知道忻夜那边是出了什么事才会搞成这种样子。
虽然计划失败了有些不甘心，但她不打算把失败原因怪在忻夜一个人头上，她知道忻夜已经很努力了，至于后面的事，只能听天由命。
她自己就是一个普通人类，没有特殊异能，身体素质也不好，只敢把部分真相缩在故事里扔出去，畏畏缩缩地期待着会不会有人发现后回应，这样的自己是没权利抱怨其他人的。
易婷设置了定时邮件，明天早上九点会准时发送到刑月的手机上。
凌晨一点，她办公室的灯还亮着，于是加班来抓人的异能者不客气地敲了敲门。
“易研究员，我们是奉命来的，现在可以进来吗？”
易婷收拾好了桌面，金属膜也已经被销毁。
“请吧。”
……
“所以说，易婷帮助忻夜叛逃，现在也被抓进去了。”冷衔叶站在自己宿舍门外，想着这些话不太方便被旁人听到，挂上了接听器。
冷副部长好久没和自己儿子打过通讯，一时调整不过来语气，听上去还是和下属对话的冷硬态度：“是，但她还有价值，我会派人好好收押她。”
“之前刑秘书长和我提过一句，一个姓简的小姑娘也因为泄密被罚了，被丢去单人任务，倒也活着回来了，现在还关着，所以我说，和你们那个队长沾上边的人都遇不上好事。”
“不过她之前当指导员的时候对你们队伍不太友好？小月不喜欢她？这次这人差点丢了命，也算给教训了。”
“准备回来吗？带上小月和连沐云一起。”提到自己看着长大的另两个孩子，副部长声音终于柔和了些。
冷衔叶假装没听懂：“什么回来。”
“别待在最底层干脏活累活了，到管理层来试试，十年后能不能接我的班？”
他听父亲这话听得皱眉，怎么想怎么像狗血小说里送不好外卖就要回去继承亿万家产的大少爷，根本提不起兴趣回复这句话。
父亲想像土皇帝一样把位子传给他这件事，在他还没有异能的时候就知道了。
末世降临后，幸存人类的社会运转关键被异变调察部捏在了手心里，副部长这么好的位置他爹想一直留在自家人手里并不奇怪。
可冷衔叶不喜欢、不想要……甚至，带了些恨的情绪。
直觉让他没有直接拒绝父亲的问话，而是给了句“再说吧我想想”吊着人，然后转身回了宿舍。
刑月收到了易婷的定时邮件，正在打开查看，后面的连沐云和唐秋秋也凑了个脑袋过来，她越看脸色越差，直到冷衔叶出声喊人才勉强捡回来几分冷静。
她把自己的平板递给了冷衔叶，冷衔叶看东西向来一目十行，这次却才扫了两行就放慢了速度。
看完后，他顶着面瘫脸看向三人。
“我有个想法，需要和你们商量。”
两个小时后，冷衔叶回拨了语音通讯给副部长。
“我想好了，我要来管理层锻炼能力，但我的另外三个队友不用，希望父亲能答应他们解除总部异能者的身份，回归正常生活。”
*
八字胡大叔没想到自己会那么快再见到那个年轻人。
他听着男生的声音，好一会儿才分辨出来：“……等一下，你不是双胞胎里那个哥哥，是弟弟啊？”
镜像强装出来的笑容僵硬了一下：“对，我是弟弟，这您是怎么看出来的，我觉得我和我哥长挺像的。”
“长得像有什么用啊？”大叔被镜像的反应逗笑了，“你们两个的气质完全不一样，稍微看看就能看出来了。”
镜像认栽：“行，那我刚刚拜托您的事，您愿意答应吗？”
说自己只是“稍微看看”的大叔一下子尴尬住了，他刚刚一直在盯着镜像看，声音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好意思……你刚刚，说了什么？”
“想问问您愿不愿意载我一程，回平民区。”镜像又重复了一遍。
最后他还是上了车，那些中年人问他住的平民区具体在哪，好在忻夜之前问到过大叔他们住在第二分部管辖范围内的平民区，于是也往那边说。
大叔车上剩的空间不多，后备箱也全用来装“海货”了，鱼腥气和人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并不好受。
镜像和忻夜一样瘦，往角落缩一缩占的空间比起其他人也不算多，大叔坐在副驾驶上，车开到一半回头问弟弟为什么不和哥哥走了，是不是吵架了，他只能应下说是。
“我哥一气之下把我平民区的身份证也带走了，让我自己回去，”镜像很努力地在瞎编，“所以回平民区的时候麻烦各位帮帮忙，不然连门都进不了。”
大叔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小事，好说得很，我和看门的人熟，回去一般不用检查证件，毕竟还要从我手上买鱼。但拿走证件可不是小事，你哥把事做这么绝，弟弟这次是闯了什么大祸？”
镜像不可能把自己乱编的事推到忻夜头上：“没有，都是我自己的问题，我哥这么做是我活该，还是辛苦各位帮我了。”
大叔没再多问，说了句不辛苦，自顾自酝酿睡意去了。
镜像松了口气，转头去看窗外来时已经看过一遍的风景。
忻夜的身份证明放在了他这儿，但因为标注了是异能者，所以没办法用，总部是肯定不能回去了，他认真考虑了一下各种可能性，决定蹭车去平民区。
在海底和忻夜一起进入镜像空间后，忻夜就不见了。
镜像能肯定现在忻夜没事，他作为异能还好端端地坐在这里就是最好的证明，用心灵感应查看确认对方也没什么情绪波动，只是单纯地消失在了空间里。
他不知道忻夜消失的原因是什么，虽然身为异能可以进出、改动空间，但空间不是他的所有物，“镜像”只是从那里诞生出来的一样物品而已，镜面内的世界始终不是百分百对他敞开的。
忻夜大概率就是掉到了那些未知的角落。
镜像不关心消失的顾少楼尸体，也不在意空间紧闭的另一面，知道忻夜现在情况平安，他要做的就是在人从空间里出来前找好安顿的地方，如果落脚点找好了忻夜还没出现，就去空间里再找。
只要活着，前路就还算可走。
中年人开车速度比他们来时慢上不少，一路更加平稳，花了三四天才回到平民区。
第二分部管辖内平民区的入口是用一家医院的地下车库改造成的，车开入地下后停到了一块吊板上，感应到重量的板面一松，周围的水泥板内机械运转，为车辆打开一个合适的通道口，吊板带着车子往下沉。
到了真正的平民区入口，镜像看着铜色的巨门和旁边的土石，突然意识到这是自己第一次来到普通人类生活的地方。
末世刚开始他就跟着忻夜去第七分部下属的培训基地了，完全没有了解过其他人生活的环境。
旁边的小亭子里走出来一个和八字胡大叔年纪相仿的人，他身上的制服和末世前的警察夏执勤服很像，整体也是浅蓝上装和深色下装，但胸口绣的标志是异变调察部的没错。
两个人确实相熟，八字胡大叔给他展示了一后备箱的成果后，那人就拍了拍大叔的肩，说可以放行了。
他按下手里白色开关的按钮，声音伴随着巨门缓缓开启的机械音透过劣质玻璃窗传到了镜像的耳朵里。
“欢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