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皓一醒来的时候病房里挺热闹，李卫风站在门边接电话，自以为压低了声音，实则没得屁用。刘思源抱着手机游戏打得火热，不时还要骂几句队友。林秋难得没捧着手机，和李斯嘉一块拿着平板看视频，两人心地善良地带上了耳机，以至于他醒了半天都没人发现。

可惜病房里就算如此热闹，他还是没能见到他想见的人。

挺好，丁皓一苦涩地想，这个世界有没有他都挺好。

他裹着被子翻了个身，终于吸引了屋内众人的注意力。

“队长醒了！”刘思源大喊。

四个人立时围了一圈。

刘思源：“还疼吗？”

李斯嘉：“有没有哪不舒服？”

李卫风：“醒了就好，我去给你爸打个电话报平安。”

丁皓一心里不爽，仗着病容不愿开口，却被林秋一句话激得破功：

“别矫情，说话。”

丁皓一认命般开口：“不疼，很舒服，不麻烦您给我爸打电话，一会儿我自己跟他说。”

李卫风很满意：“不错，都愿意主动给你爸打电话了，病了一场进步不小。”

丁皓一：“……您还有事儿吗？”

李卫风晃了两下勾在手指上的车钥匙，“还真有事，我先走了，最近净为了你们队的人往医院跑了，有空你们去上上香，去去晦气。”

几个人跟领导说了拜拜，刘思源趁着游戏间隙去撒尿，林秋随意倚在病床边回消息，唯有李斯嘉贴心，帮丁皓一把床摇起来，还问他喝不喝水。

丁皓一摇摇头，没看李斯嘉，他还记挂着僚机变情敌的事呢，怎么可能有好脸色。

可惜他向来藏不好情绪，被李斯嘉瞧得分明。

“行了，别瞎想了，”李斯嘉一边给丁皓一掖被角一边说，“星桥不喜欢我。”

丁皓一猛地扭头，又惊又喜：“真的？”

李斯嘉最近被这两人折腾得心累：“真的，我跟他聊过了，真是个误会，你别不搭理我了。”

“……没有不搭理你。”

“没有？”李斯嘉又好气又好笑，“脸都要甩到天上去了，我要不赶快说清楚指不定你要瞎想到什么程度。”

一些官宣结婚当伴郎的画面在丁皓一眼前划过，他心虚道：“……没瞎想。”

林秋作为目击证人嗤笑一声：“你那脑子，只怕已经瞎想到他俩去西伯利亚度蜜月去了。”

丁皓一不服气地做无谓狡辩：“胡说，我那是渴望拓展我们强大祖国的版图。”

李斯嘉和林秋都笑了，林秋还不忘损他一句：“那你可得快点康复，祖国的版图扩张就指望你呢。”

丁皓一翻了个白眼，气闷地扭过头，最后还是憋不住问：“他就没来看过我啊？”

“他？谁？”刘思源正巧进门接上这茬。

李斯嘉：“说你小副队呢。”

“哦——小副队啊，”刘思源了然，“他来过啊，昨天还带了个果篮，在那儿呢，另一个是李头儿买的。”

丁皓一顺着刘思源的手指看去，窗台上果然放着两个果篮，包装都一样，估计是在医院门口水果店买的同款，只不过尹星桥送的那个无端矮了一截儿。

丁皓一找不同似的很快看明白，尹星桥送的果篮里，所有的橘子橙子都不见了，和李卫风送的那个放在一块儿就格外明显。

丁皓一心里咯噔一下，肯定是那天他倒在客厅里，抱着橘子嗅闻的样子把尹星桥吓到了……

他不由得往坏处想，尹星桥是不是意识到了什么，才会故意拿掉所有的橘子，暗示他不要有非分之想。

“他前天晚上也来过，”李斯嘉说，“不过没进病房，问了你的情况就走了。”

丁皓一不死心：“那今天呢？前天来过，昨天也来过，今天是不是也会过来？”

伤是为了救尹星桥受的，如今醒了，他总该是要来看一眼的吧。

丁皓一并没有想对尹星桥挟恩图报的意思，可他还是无比希望对方能被自己的行为打动，哪怕只有一点点。

这很卑劣，丁皓一在心中谴责自己，可他又无比渴望得到尹星桥的关注，哪怕是用这种卑劣的方式。

刘思源从果篮里翻出一个梨，没洗就直接啃起来：“那他今天肯定来不了。”

“不止今天，”林秋故意吓唬丁皓一，“明天、后天，他都来不了，你就别想了。”

丁皓一脑子“嗡”地一炸，几乎从病床上弹起：“为什么？他要走了吗？要换队了？！”

“队长你在说啥啊，”刘思源一脸莫名其妙，“小副队替你去开会了啊，各军区一年一度的特种大会你忘了？你负伤不就只能让小副队顶上。”

是了，丁皓一想起今天的日期，的确是一年一度的大会，一连开三天，各队队长都要去。

他整个人瞬间倒回床上，整个人如释重负，眼神空茫，喃喃自语：“没走就好……”

刘思源：“这都好好的，他走哪？难不成你又惹他生气了？”

丁皓一沉默不语，只怕是比惹他生气更加严重。

尹星桥遭人报复的时候，他紧跟不离，这还能用担心队友来解释。

可他信息素紊乱几近发情的时候，他却紧抱着一个橘子不放，这要如何辩解才算得上清白？

何况他脑子里想得本就不干净。

彼时彼刻再痛苦，丁皓一也难忘他的欲/念。

他想亲吻尹星桥的唇，想环住那削薄纤细的腰，想抱紧那个倔强不屈的人。

他望向窗台那筐少了橘子的果篮，几乎可以断定尹星桥已经察觉了他的龌龊心思，本就难以靠近的人，从此必将对他更加防备。

李斯嘉最善察言观色，扯了一下刘思源的手臂，“行了，别瞎说，让队长休息吧，不是还要给家里报平安？”

丁皓一点头，“都回去吧。”

“晚点我们再来给你送饭。”李斯嘉不放心地叮嘱一句，“好好说，别吵架。”

“知道。”

病房归于清静，丁皓一打开手机，翻出久未拨打的联系人丁汉城，也就是他不惧滴血验亲的爹。

丁皓一和父亲关系不好，这事知道的人不多。

他爸丁汉城，G省军区总司令，位高权重，就丁皓一这么一个独子，却没留在手底下好好培养，反倒千里迢迢跑到B市军区当个小队长。

人人都说这是丁司令高风亮节，让儿子自己闯荡天地，实际上是丁皓一和他老爹关系差得快要断绝父子关系，实在无法待在同一片土地。

但关系再差，丁皓一此刻也打算低头服个软。

无论尹星桥现在对他是什么态度，他都不能再让尹星桥的生活有任何隐患。

电话拨出去很快接通——

“爸，”丁皓一对这个词生疏得像小时候第一次开口说话，“是我。”

电话那头的人显然很意外，半晌才生硬地“嗯”了一声，声线厚重，带着上位者特有的威严，“没死外边？”

“不至于，没死在战场上岂不给您丢人？”

丁汉城“哼”一声，“说事儿。”

老子自然了解儿子，丁皓一这些年在外面犟着不肯回家，除了逢年过节外也没个短信电话，微信聊天记录甚至能轻松翻到刚加上的那天，就凭这股八头牛也拽不动的倔劲儿，丁汉城自然不信丁皓一会因为受个伤就良心发现，从此父慈子孝其乐融融，这缺德玩意主动找上门来指定有事。

丁皓一对老父亲的开门见山也不意外，不过他毕竟有求于人，态度还是放软了些，“确实有件事想找您帮忙。”

丁皓一全程努力保持着僵硬的礼貌，并承诺今年回家过年，以此作为交换条件请求丁汉城施以援手，后者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哼”了一声挂掉了电话。

他松口气，看老头这架势觉得这事有谱，只是今年过年他要忍着脾气，努力应付七大姑八大姨安排的相亲了。

可是一想到尹星桥，他又觉得从前无法忍受的事情，现在也变得可以接受了，只要对方安然无恙。

丁皓一重新点亮手机，下午四点多，尹星桥应该还在开会。

他不自觉地点开尹星桥的微信，两人的聊天记录少得可怜，自从丁皓一加上对方微信，有什么队长间的通知，他都不再让李斯嘉代为传达，而是亲自联系尹星桥，可惜对方一般就回个“收到”，这是聊天记录里尹星桥说过最多的话。

以后恐怕连“收到”都不愿意发了吧，朋友圈的“——?——”更是这辈子都不可能消除了。

丁皓一翻出相册里收藏的照片，尹星桥站在秋日的温暖阳光里，是他可望不可即的美好光景。

甚至“可望”也是他偷来的。

无数次放大图片，无数次用手指贴近，明明碰不到那个人，也无法缓解他心中渴念，但他还是要饮鸩止渴。

捧着一块没有生命的屏幕，丁皓一觉得自己既可笑，又心有不甘。

明明跟李斯嘉说过“最坏的结果就是尹星桥不可能爱我”，可他却总想奢求一点意外。

如果他藏得更好一些，会不会还能做朋友？

再次点开尹星桥的聊天界面，他忍不住想要试探。

——

手机震动一下，尹星桥忍不住偏头去看，微信提醒收到一条新消息，偏偏镜头又怼到他面前，他立马收回视线，正经危坐盯着演讲台。

会议议程安排了三天，各种座谈会，学习会，研讨会安排得尹星桥头大，这才第一天，他就已经听得想吐了。

他想不明白，车轱辘话来回说的东西，何必耗费三天光阴？在场众人显然都是应付了事，偏偏丁皓一的位置就在前排，不少镜头时不时怼着他拍，让他不敢摸鱼，简直比高中上课还痛苦。

他心道队长确实不好当，也不知道丁皓一以前是怎么忍下来的。

镜头好不容易挪开，他终于能打开手机，看见“厌O症晚期”给他发来一条消息：【我醒了，谢谢你帮我打120，还麻烦你替我去开会。】

尹星桥下意识掐灭屏幕，把手机倒扣在桌上，重新看向演讲台，眼神却渐渐失焦。

一大片青紫印记在他眼前晃荡，仿佛长在他视网膜上，他无端觉得后颈疼了起来。

犹豫半晌，他不堪痛苦似的把手机翻面，回了句【不用】。

对面很快又发来：【你在开会吗？】

尹星桥低头觑着，不知道要不要继续回，不过对面没停。

丁皓一：【我看了议程，这场是不是张主任讲话？】

尹星桥抬头看演讲台上的水牌，写着“张云亮”三个字，回了个【嗯】字。

丁皓一：【咋样，是不是很晕？】

尹星桥疑惑：【？】

丁皓一：【张主任人送外号“张念经”，最擅长不知所云，宛如念经，听得人头脑发晕。】

丁皓一：【明天还有个王卖瓜，最爱自卖自夸，每次开会都要反复炫耀他那点人生经历，传授他宝贵的人生经验，我们都说他是王婆嫡长孙。】

尹星桥嘴角扯了一下，面前又有镜头划过，他抬头看向演讲台，努力绷住唇角笑意。手机亮着，丁皓一还在继续发，尹星桥庆幸自己贴得是防窥膜，不至于被镜头拍到聊天内容。

等镜头切走，他再度低头，手机上又多了三条信息。

丁皓一：【是不是特无聊？】

丁皓一：【每年都要整这些形式主义，其实根本没人想去。】

丁皓一：【所以我们都想方设法摸鱼。】

尹星桥不自觉被丁皓一带偏，顺着对方的话接下去：【可你的位置在第二排。】

丁皓一：【我坐第一排也没被抓住过。】

后面还跟了张表情包，上面写着“你抓不住我，我是山里灵活的狗”。

尹星桥：【……】

丁皓一：【你别那么乖，我告诉你我的独门秘籍，你今晚回去找本汇编，厚点的，拿小刀按手机大小掏个洞，把手机放里面玩，再带个大水瓶挡在前面，我保证，镜头只能拍到你在认真学习。】

尹星桥还是学生时代的时候，在网上看见过这种损招，没想到真的有人用。

尹星桥：【不要，好傻。】

丁皓一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尹星桥浓浓的嫌弃，可他再发消息过去，尹星桥就不回了。

不过这已经比他预想的情况好上太多，没有被拉黑被警告被置之不理，收到第一条回复时，他已是喜出望外，立马见缝插针地发了数句，虽然尹星桥的回复一共只有五句十四个字五个标点，但起码也算聊得有来有回。

丁皓一瞬间觉得自己的病已经好了大半，世界再次从黑暗走向光明，哪怕尹星桥对他的态度依然爱搭不理，但他觉得自己已经由死/刑变成了有/期/徒/刑。

既然如此，那便要抓住机会再接再厉。

当晚，尹星桥收到同城快递，是一本掏好洞的书，上面还附了张纸条，写着“玩得开心”。

尹星桥看着快递，在心里暗骂此人有病，却没忍住把手机放进去试了试大小。

书页切割整齐，嵌入手机严丝合缝，屏幕在书洞里亮起，是丁皓一发来信息问他是否收到快递。

他把手机从书洞里拿起，按灭屏幕不回消息，然后把书塞进了明天开会要提的公文包里。

我白天在小店里喝了杯特色鸳鸯咖啡，给我干得咖啡因不耐，浑身发麻，敲字都手抖……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此人有病